不行(7)
文件袋里的白给木头的暗红衬得愈发刺目,再探身细看,可见那句关键病史:5年前切除左侧卵巢畸胎瘤,检查结果原发性不孕。
“咦,早上怎么也找不到,原来忘在这里。”
元灿霓嗓音轻盈,正待弯腰拾取,却被元进凯一把抢回,免得给她再用一次。
她没抢,反正只是赝品。
元生忠把拐杖当禅杖用,跟法海似的,舂一下地板,用行将朽木的声音呵斥:“你病历上写着什么东西,怎么能让外人看到这种东西,晦气!”
“当初我说身体里长了东西,你们怀疑是怀孕,我说卵巢畸胎瘤,你们也不相信;现在病例上都写着了……”
元灿霓像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也是一部分事实。她的表情毫无破绽。
“你是给男的打胎打多了吧!”元进凯抱着胳膊,眼神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都嫌晦气。
全场震惊,唯一没反应的两位:一位是麻木的当事人,另一位是麻木过头确诊老年痴呆的元奶奶。
“进凯!”他的母亲邹小黛喝止,并非看不惯儿子羞辱他人,而是不想为此粗鲁,丢了风度。
台词若出自其他亲戚之口,她估计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嗑瓜子。谁不爱看戏扯皮。
“都没结过婚没怀过孕谁给你查不孕不育,”邹小黛半点不相信,“女孩子一点都不知道自爱。”
元灿霓经常吵架吵一半没了气,不知道忍耐力太强还是不屑争辩。
沉默无形佐证了猜测,元家两位男家长面色败丧,状如进了一批滞销货。
自我抹黑和被人编排,到底还是后者令人愤怒。元灿霓低头,暗暗扣着指尖,貌若如泣如诉,“像我这样在相亲市场上恐怕销路不好,我也没办法。不管能不能结婚,欠家里的钱,我会按时还清。”
欠债之路从18岁开始,说是欠家里,借条上的债主却是元进凯。
元生忠当年算盘打得啪啪响,说教孙子钱生钱,第一步就是给元灿霓放贷,考验他有没有追回的本事。
元进凯一听嫁姐无望,岂能镇定。他从国外野鸡大学“镀金”回国后,既不肯外出找工作,也不愿进家里公司,整天跟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挥霍无度正需要元灿霓一次性填充小金库。
不然元灿霓一个月还几千块,塞牙缝都不够,他得捱到猴年马月。
他屁股装了弹簧,噌地起身,“我现在缺钱用,你要是年底还不完,我就上法院起诉你。”
元传捷面现隐忧,亲戚间欠债不足为奇,闹上法院却有伤家风。若是让人知晓元家把女儿告成老赖,更没有婆家敢接这块烫手山芋。
追债一事还得徐徐图之。
远进凯的方法虽不磊落,不失为一种威胁与压力。
老谋深算的生意人捕捉到女儿眼底一丝真实的慌乱,生出一股胜券在握的淡然,与对儿子的自豪。
元进凯总算涨了点本事,拿捏住蛇的七寸。
元传捷作为元家的中流砥柱,总不能让一个耄耋老头冲锋,终于出来唱红脸:“一家人以和为贵,法院又不是超市,动不动就上,要给人看笑话了。”
这群人现在就在看她的笑话。
“钱和相亲,我都会想办法的。”元灿霓丢下一句话,懒得讨价还价,闷头闷脑离开元家别墅。
元生忠扶着拐杖感概:“哎,若是个儿子,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元传捷一家三口却无比庆幸,幸好是个女儿,不必平摊家产,只要成功嫁出去,还能收取一笔彩礼。
今日多云,天地间呈现亮堂堂的灰。
元灿霓凭印象往小区大门走,不知不觉绕到了商宇的家。
别墅户型与元家相同,风格大相径庭,庭院草木葳蕤,繁花锦簇,桂花树守护下的家园更多几分令她艳羡的烟火气息。
她多看几眼,拂去落在发顶的几粒桂花,捎上几缕残香,又走了。
一墙之隔的别墅内,商宇也正经历催婚风暴。
凌晨刚退烧,整个人颓在轮椅上,身子骨实在经受不住再一番摧残,但机不可失,眼看就要步入27岁,“好日子”就要过去了。
商奶奶/头发花白,模样斯文,架着眼镜本该有几分学究气质,此时此刻,一番言论将她定性成神婆:“阿宇,我跟你说,我问过算命先生,他说你26岁结婚最好,有好日子冲喜,不然就要等到30岁了!”
商宇嘴角微微抽搐,似给那股迂腐感腐蚀了,冷笑道:“奶奶,算命先生那么灵,您不如让他算算我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
商奶奶神神叨叨,“我问了呀,他说冲喜之后,明年就可以。”
商宇母亲桂明姗一脸为难。
虽然不同意陈腐的“冲喜”,但商宇若能觅得良缘,也可解解心愁,不必每日苦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