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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密室(39)

司徒湖山挠挠头:“我进门时,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木呆呆的好似人也跟着死了。我在一旁跪了半晌,见她不想跟我说话,所以也没多问。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才想起我这么个人来,跑到厨房给我下了一碗素汤面。”

“一直没说话?”唐缈问。

“一直没说话。”司徒湖山说,“后来我想了想,她大约是说不出话来了,哭了那么多天,嗓子都哑了吧。”

他叹息:“那时候唐家早已经凋零,丧事十分凄凉,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来。唉,你们唐家这么大的家族,在蜀中欺行霸市几百上千年,搞到最后居然还不如贫下中农,好歹人家还有左邻右舍帮忙张罗,你家里就剩一个丫鬟,寒冬雪夜里跪在蒲团上。”

“我守灵到天亮,准备离开时给逝者磕头,她还礼也给我磕了一个,于是我和她就匆匆说过两句话,我说‘节哀,我走了’,她说‘路上小心,多谢念及旧情’。”

唐缈问:“就两句?”

“就两句。”司徒湖山重复,“更奇怪的是从此以后我就不太记得唐碧映的长相了,只记得这两句话,我在她心中大概也是面目模糊吧。”

他见唐缈听得认真,又继续:“我和她本来就是不太熟悉的两个人,一下子时间过去三十多年,彼此都老成了这副模样,哪还能互相辨认出来?再说三十多年来运动不断,人人裹挟其中身不由己,飘零的飘零,含冤的含冤,屈死的屈死,狂风暴雨,颠倒荒谬,拢共到了前几年才消停,唐碧映她自己也坐过牢嘛对不对?我上次回来时并不是道士打扮,怎么这次好端端地就披上道袍了?她心有疑虑,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唐缈沉默。

司徒湖山说:“唐缈,你不用把偷钥匙之类的事怀疑到我头上,我如果想拿唐家的东西,别说是一把钥匙,连你们的命也能顺手拿来。我只是老了,想回来看看,或许不凑巧赶上了一个特殊日子,和那些人撞在一起。我对唐家、对唐碧映、对你和那两个小丫头毫无恶意,探望过了就走,你不用再问我什么了。”

然而唐缈还是得问:“表舅爷,如果你没拿钥匙,那么你觉得是谁拿的?”

司徒湖山冷笑:“还用问吗?当然是周干部啊。如果不是他,我就把头割下来给你当酒壶!”

“周干部偷了钥匙,这么确定?”唐缈问。

“当然确定,我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这个狗日的绝对有诈!”司徒湖山问,“不过你说的到底是把什么钥匙啊?用来开哪扇门的?”

唐缈也不懂他是明知故问呢,还是真不知情,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反正它一开始放在祠堂的香炉里面,后来不见了,我发现时香炉灰撒了一地。”

“祠堂?香炉?”司徒湖山显得一头雾水。

他理不清里面的关系,继续一口咬定:“反正就是周干部偷的!我想了两三天终于明白了,周干部是个文物贩子,他盯上唐家好久了,虽然忌惮唐家历来的名声,但看家里只有三个女人,老的老,小的小,所以才敢贸然上门!”

“文物贩子?”唐缈问。

司徒湖山说:“你不懂所以不知道,别看唐家里里外外萧条破败的模样,其实藏着许多好东西。比如后院杂物间里锁着几套明代、清代的家具,随便一件卖给外国人,得来的钱都足够普通人家过好几年。至于哪里找出一只唐代的花瓶,或者宋代官窑的碗,明代宣德的炉……那就足够他吃一辈子!所以香炉里的钥匙必定是他前期跟踪侦查时发现的,他以为那是宝库的钥匙,不偷才怪!”

“可关于宝贝什么的,都是离离那个凶婆娘说的呀。”唐缈说。

“你傻吗?他们俩一伙的!”司徒湖山强调,“都是文物贩子!”

他拍拍唐缈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保护文物,人人有责,你赶紧去问周干部要钥匙吧,时间拖久了,他说不定就想办法把它送出去了!”

“可是表舅爷……”

司徒湖山高高地扬起了手:“舅爷打孙子,天经地义,你滚不滚?!”

唐缈被强行撵走,只得转身去找周纳德。

第34章 审问之二

周纳德活动半径最小, 好几天始终不离开客堂左右,找到他很容易。

客堂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在油灯下对着一本书看, 书是竖版的《三国演义》, 民国旧物。唐家因为地处偏僻, 建国后外界许多“革命”的鞭子没能抽进来, 因此保存了许多四旧,包括这套书。

周干部津津有味地看着, 时不时轻声念诵, 但好笑的是他用筷子夹着翻页, 显然害怕唐家的书页上浸了毒。

真是多此一举,唐家的书也是用来看的, 况且这套书是唐竹仪的, 扉页上还署着大名, 他得多有病才会对自己的书下毒啊?

唐缈在周纳德的对面坐下,托腮轻喊:“周干部!”

周纳德抬头:“啊?”

唐缈幽幽地说:“把钥匙还给我。”

周纳德一听就急了,把《三国演义》扔下:“哎哟小唐同志啊, 我真的没有拿你钥匙啊!”

唐缈说:“我不信。”

“什么?你不信?”周纳德说,“啧啧啧,我一九七二年兵,七六年退伍后到地方参加工作, 一直都在基层和群众打交道,这点儿革命性和自律性还是有的,你栽赃谁也不能栽赃我啊!”

“周干部, 你伤好了么?”唐缈问。

他突然换话题,周纳德有点儿措手不及:“嗯?”

“那天被表舅爷打的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

唐缈长叹:“你也不容易,上门做群众工作还得冒风险,这是为人类幸福的劳动,多么壮丽的事业啊!话说你是看中了我们唐家什么宝贝才来的?打算把什么东西贩卖到香港、日本、欧洲、美国去?”

周纳德严肃道:“小唐同志,你再这样,我就告你栽赃诬陷迫害国家干部!好,我这么跟你说吧,拿爹娘老婆孩子的性命发誓,我如果偷你钥匙,我要是文物贩子,全家老小不得好死!”

唐缈说:“你这誓发得真没意义,先前你就说过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来的老婆孩子?”

“老爹老娘总有吧?!”周纳德怒道。

“周干部,只要你交出钥匙,我马上把解药给你,放你回去上班。”

周纳德眼睛一亮:“小唐,你知道怎么关闭毒水机关?”

“当然。”

周干部似乎动摇了两秒钟,随后说:“我不知道什么钥匙。”并且把球踢了回来:“对了,一天都没看见你妹妹,她不会也有什么事吧?唐老太太身体好一点了吗?”

唐缈冷淡地说:“关你什么事?”

是啊,关他什么事,面子都撕破了,还打听来打听去的,真把自己当群众贴心人了?

周纳德被噎了一下,赔笑说:“这属于职业病,我平时工作比较细致,总是注重方方面面,所以难免要多问几句。对了小唐,我肚子里的那什么蛊,发作起来到底什么情况啊?”

唐缈交叉双臂,摆出脾气不佳的样子:“周干部,你得明白今天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如果不是你拿的钥匙,那你觉得是谁?”

周纳德似乎等这句话好久了,丝毫没有犹豫就凑近了说:“淳于扬!”

“为什么?”

周纳德抬起身子,小声道:“你居然还问为什么,这不明摆着吗?我好端端的在乡里上班,是他明里暗里把我引到这个地方来的,说什么东西有毒啊,什么会下毒啦,我一个大活人,总有点儿好奇心吧?想着反正就是走几公里山路的事情,总要来看看吧?”

唐缈点头。

周纳德继续:“况且了,刚才经过你提醒,我怀疑他就是个文物贩子!他把我这个无辜不知情的人找来,就是为了搅浑这潭水,他好找机会下手。他自己过来得多突兀,说是什么乡中学的老师。乡中学哪有美术老师?骗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