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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密室(55)

唐画转身,微微歪着头,一边咬着嘴唇一边用她那旁人不具备也不理解的能力查找着,然后指了个方向。

“那边是……祖宗祠堂吗?”淳于扬问。

可是唐画又摇头说,错了,接着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乌龟不在祠堂吗?”

唐画抽抽噎噎地说:“错的,没有了,龟不能在那里。”

“在哪里?”

“下面。”唐画说,“很下面,龟不去那里。”

“在地下深处么……”淳于扬喃喃。

那个方位、祠堂周边没有水井,但地面或许有空隙,能容一只小金钱龟爬入深处。

淳于扬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带着唐画前往祠堂。

唐家的祠堂维持着那晚的混乱,被离离破坏的灵位牌还碎落一地,被碰掉或者碰歪的唐家历代祖先画像还没有挂好,缺损待修补,垃圾待清理。

淳于扬走进去后不假思索地开始打扫卫生,显然对于动物保护来,环境保护在他心目中的排名更高。

他从地上拾起破损的灵牌,每一个都读过,然后与墙上的画像比对,随手归置回原处。

和唐缈相反,他不惧怕画像空洞的眼睛,反倒觉得是个好迹象,说明这屋里毫无玄机。倘若那些裱糊纸面上真有鬼魂附着,画像应该显得双目有神不是吗?

他渐渐走向深处。

这屋子仿佛一口深井,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最后不得不点起蜡烛才能看清脚下。

之前虽然进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好好观察,这次他才发现唐家挂画和摆放灵位的方式不太寻常,靠里的反倒年代近,越靠门侧年代越老,和一般祠堂的中位为尊、里位为尊的布置方式恰恰相反。

这家中有一二十年只有唐姥姥一个人,或许是她故意为之。

墙上明代及以前的画像都是民国时期的仿制品,原作应该早就收起来了。

大明王朝于1644年也就是崇祯十七年亡国,就算是那一年的画作,距今也有三百四十多年,算是古董了,挂出来恐怕不利于保存。清代画像为当时原作,到了民国开始用相片代替。

房子的最里面、侧对大门处放着一张两米多长的条几,虽然雕工不繁复且旧了脏了,但还是能看出材质是黄花梨,极为珍贵的树种。

条几的脚下有一只倾倒了的小铜香炉,香灰翻撒满地。听司徒湖山转述,唐缈说那把害得所有人被困的钥匙就藏在一只香炉中,想必就是这只了。

淳于扬突然意识到什么,因此紧紧拧起眉头,连唐画喊他都没听见。

他思考如果钥匙藏在这里,那么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排除偷钥匙的嫌疑——离离。

在钥匙丢失的那个晚上她根本没进入祠堂的深处,她所有的行为——包括乱踢乱打,用鞭子瞎抽等等——都是在这间屋子靠前的位置完成的。而且她一入祠堂就开始大发虎威,恰好说明她之前没进去过。

因为离离这人是只爆竹,一点就爆,一路要爆,第一时间爆,而且当面爆,没有观众她反倒不高兴。

淳于扬便问唐画:“姥姥不在家的那天晚上,你第一次感觉到离离接近时,她在哪里?”

唐画指着前院:“哈批,大门外面。”

“之前她没进来过?”

唐画摇头。

亲手偷钥匙的果然不是离离。

但她没偷钥匙就意味着清白吗?

未必。

条几上面有一个杂志大小的扁木盒,由于形状古怪等淳于扬拿起来才发现是镜框,只不过被反扣着。镜框里面的照片为黑白底色,有些模糊,大概原本是一张小照片,后来在照相馆里用技术放大的。

出现在这个地方必定是遗照了。

这位逝者留下影像时应该不满三十岁,他穿着衬衣、西服,打着领带,头发整齐,目若朗星,丰神俊秀,不管眉眼还是神态居然和淳于扬有几分神似。

观察四周,似乎没有比这张照片更晚的,淳于扬顿时明白了,这不是一般人,这就是唐家的前任家主唐竹仪,在他去世之后,唐家子孙断绝。

他赶紧寻找唐竹仪的灵牌,果然看到其端端正正地放在三层木架的高处,上面写着“先师唐公讳竹仪府君生西之莲位”,立牌人毫无疑问是“阳上人唐碧映”。

“先师?”淳于扬自问。

然而思忖片刻,觉得除了先师也真没别的好称呼。

从唐家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唐竹仪和唐碧映虽然年纪只差了几岁,而且相依为命,但并不是夫妻,或许他们亦师亦友,亦兄亦妹,亦是主仆亦是知交,总之是相当复杂的关系。

灵牌上写着生卒年月,唐竹仪在一九五三年初春去世。

他应该是个传奇人物吧?唐家血脉,相貌俊美,识文断字,用毒高手,机关暗器奇才,但他少有人知且英年早逝,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只留下一座破落古旧、草木丛生、庭院荒芜成了野地,假山繁茂成了真山的宅院,以及一个“阳上人”丫鬟。

此人也算悲凉吧?

淳于扬摆好相框,继续扫地。

这时候他注意到唐画,小丫头没进过这间屋子几次,不熟悉周围的情况,生怕撞到家具摆设,因此走得很慢,最后居然像一只小狗似的在地上爬。

“起来,地上脏。”淳于扬命令。

唐画却摸着青砖地面说:“下面,下面!”

淳于扬反应过来了,但又不太相信:“你说你的小乌龟在这间屋子的下面?”

“嗯嗯!”唐画拍地。

淳于扬困惑地绞起了双臂:他感觉祠堂下面没有密室,因为他已经找过一遍,虽然找的比较马虎且放弃了角角落落,但大致不差。

“淳,挖呀!”唐画对她的乌龟很执着。

淳于扬苦笑,蹲下来说:“画儿,我只有一双手,也只有一天的命,等到我把这儿挖开,把你的小乌龟找到,说不定早就蛊毒发作死了。”

他蹲下后视线比较低,能够看到黄花梨条几的下方。他突然发现条几下方也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它被镶嵌在同样袖珍的镜框里,钉在墙上,挂在见不得人之处。

而等他举起蜡烛看清那张照片后,便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微微发起抖来。

第43章 蛊发之四

淳于扬实在庆幸今天跟他一起来的是唐画, 她是个小瞎子, 如果是唐缈, 或者别的什么人, 那么他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他飞快地钻入条几下方, 从墙上摘下装着相片的镜框,将其塞进怀里。忽然又觉得不妥,将相框挂回去。再转念一想:唐家能知道此处挂着一张秘密相片的人只有唐姥姥和唐好,而这两个人如今都消失了, 所以不用过分担忧。

他考虑了片刻, 决定只将相片拿出, 而将镜框挂回原处。

“画儿。”他转头, 微颤地喊。

“嗯?”

“你能看到姥姥在哪里吗?我有话要问她。”

“嗯……”唐画说, “姥姥灭了。”

时至今日,淳于扬终于明白了“灭了”的意思, 那意思就是她感觉不到, 姥姥就像银河系中一颗陨灭的恒星,只剩黯淡的核, 隐藏在辽阔浩瀚的星空中。

但在小姑娘的经验里, 姥姥也曾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灭”过,比如生病,比如出远门, 或者仅仅是走出山谷到乡里去,所以她不怎么着急,总觉得姥姥会再度“亮”起来。

姥姥到底去了哪儿呢?想来想去, 最大可能性还是在她的正房。她是个卧床的病人,不管暂时外出干了什么,最终还是要回床上躺着。

淳于扬说:“这里太阴凉了,我们去姥姥房间找她好吗?”

唐画不肯,她要乌龟,淳于扬好不容易才把她说服,牵着手走出了祠堂,往姥姥的正房去,结果却在房门口遇见了唐缈。

而唐缈居然在睡觉,他也是来找姥姥的,已经推开了正房堂屋的门,却坐在门槛上,背靠门扇,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