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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法(35)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你家里倒是有壁炉,可惜我们很少待在那里。修船是非常耗费时间和体力的工作,你那艘小船没有任何位置方便拴住海豚,船底形状也不太对,被海豚拖拽的时候有可能侧翻,所以首先要对此稍加改造。然后还要造新的桨和帆,以便对付冬季的阵风。药剂师们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布,摸上去像帆布,但又好像不是,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灰色夹杂深绿的破布条,远远看去就像漂浮着的海草团块,应该能在到达双子岛的时候提供隐蔽,只要我们不“真的太过靠近”——我始终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句玩笑,说出这句话的药剂师表情严肃,周围也没有人笑,然而大家修理这艘船的目的恰恰是要“靠近”双子岛,不仅靠近,还要登陆,两只脚踏上海滩,走进村子里,一切都不得不在北方士兵的鼻子底下进行。

阿沙尤有一位“研究古代民歌的朋友”,住在双子岛上,这位朋友碰巧还是个术士,如果我们想要知道关于歌谣和预言的事,这片海洋上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但是自战争开始阿沙尤就和他失去了联络,无法得知那位术士是否还活着。不过药剂师对此充满希望,“他就像水母一样,看起来用一根细木棍都能杀死,但实际上非常致命,比人们想象中强韧,你见过哪个岛能把水母驱逐干净吗?没有吧?这就对了。”

为了保密,每当我们在公共场合谈起这位生死不明的术士朋友,都用“水母”这个代称。你觉得这很荒谬,谁会记住这些琐碎消息?谁会泄漏给北方人?就算有,很快就会被发现的。但阿沙尤坚持这么做,因为这片海域已经不同以往,敌人还是敌人,盟友却不一定仍是盟友。每晚派人守着小船也是药剂师的主意,偶尔睡不着,我也会越过山坡到舄湖去,陪这个或那个被指派值夜的倒霉学徒坐到天亮。我从没问过他们的名字,他们也从不问起伊坎岛,不知道是不感兴趣,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在一个寒冷清早把海豚拴到船上,绕着大岛转了一圈,相当顺利,因此我无法解释心里逐渐膨胀的恐慌和怀疑来自哪里。我从海滩跑回家,把你叫醒,说也许你不必参与这场冒险,这不值得,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再说,你始终学不会呼唤海豚,也许我应该带那对祭师学徒一起去,不能让大岛失去其中一个议事长候选人。你根本没睡醒,皱着眉,似乎在思考,许久,才冒出一句“早上很冷,不是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把刚刚的演讲重复一遍。但你把我拖进毛毯里,像蜘蛛缠绕飞蛾那样把我们两个一起裹了起来,鼻尖擦过我的鼻尖。那个早晨的确很冷,和你的体温一对比,我终于感觉到了。

“那是我的船,小鱼,把我赶走是不可能的。”

那艘船改动那么多,还不如说是我的船。听到我这么说,你笑起来,突然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我吓了一跳,想坐起来,但你的手臂搂着我的腰,加上乱糟糟的毯子,我们差点连同床单一起滚到地上。我和你笨拙地挪动,发出傻笑,然后你的嘴唇找到了我的,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

什么冒险都值得。稍后,你这么说,仍然埋在深处。因此每当我回想这句话,听觉的记忆上总是叠加着触觉的记忆。那天余下的时间我们都没有出去,甚至没有离开床,除非是给壁炉添柴。不过我不愿意在类似的回忆里停留太久,它只会不停提醒我此刻身处的地方缺少了什么。

出发前还剩下一个问题:我。

我看起来怎么也不像双子岛人,没有解决办法,不过这不算障碍。双子岛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人聚居区,我们的计划是靠岸之后迅速混进那个地方,问题是我也无法装成大岛人。我的头发颜色太浅,却又没有浅到能假扮成北方人。头巾这个主意很快就被抛弃了,除了伊坎岛的母亲们,还有某些南方小岛的巫医,这片海洋上没有人戴头巾。药剂师们转而尝试把我的头发染成黑色,用某种捣碎的植物根茎,混入气味刺鼻的矿石粉末,但没有成功,我的后颈被染黑了一大片,但头发仅仅变成了脏兮兮的棕灰色,而且深一块浅一块。最后阿沙尤换了一种药剂,洗掉了奇怪的棕色,更准确地说,是洗掉了一切颜色。

“好像顶着一头羊毛。”你评论道,当天傍晚,我从森林里回来之后。

“我是来自北方群岛的矿石商人,我每天晚上吃一头小海豹。”

你竟然没有笑,只是挑了挑眉毛,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用手指梳理新近变成灰白色的头发,轻轻拉扯:“不错。你能说北方方言吗,矿石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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