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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法(41)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我说我想找个过夜的地方。

他没有问为什么,为此我很感激,大概要等到第二天早上他才会听说你的宣言,到时候我会找别的理由躲避话题,也许直接躲进森林,找一丛灌木藏起来,像只兔子。阿伽农把我带到二楼走廊尽头,走进一个没有灯的圆形小厅。术士点燃蜡烛,把四个没上锁的小房间指给我看。

“给访客的,随便选。”

我打开了最右边的那扇门,向术士表示感谢。他点点头,把蜡烛交给我,转身返回走廊,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等图法找到这里来,他应该说什么。

所以他知道。我一直怀疑药剂师们有某种不与其他岛民分享的沟通方式,甚至连议事会也不知情。也许是鹦鹉,也可能是这个或那个小学徒,鱼鹰一样的眼睛,兔子一样的耳朵,不起眼,跑得飞快。

“就说我没有来过。”我回答。

意料之外,我睡得很好。房间里干燥灯芯草的气味令我想起伊坎岛的家,因为没有窗户,黑暗安静纯粹。深夜某个时刻敲门声把我吵醒,我知道那是你,我能听到有人和你说话,大概是让你离开,后来阿沙尤的声音加入进来,对话一度变得紧张,不过始终没有争吵。一切又安静下来,我再次沉入睡梦,甚至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起。

第二天你没有来,接下来的几天也没有。为了庆祝新任议事长当选,村子里燃起篝火,女孩和男孩们跳起长矛舞,琴声、笛声和鼓声到凌晨才慢慢停息。我远远地在湖的另一边看着,坐在湿润的草丛里,注视着火光里的微小人影,想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思忖这一晚是否也有人在篝火边遇到了一生挚爱。

没有人质疑我的存在,于是我继续在那个没有窗的访客卧室里住了下去。我觉得我总是出现在不属于我的地方,儿童时代在神庙里,后来在大岛上,在别人的村庄里,之后居然还离开这个村庄,寄居在药剂师之中。一条混迹在乌贼之中的梭子鱼。如果有人要给我取第三个名字,那应该是“达哈勒”,访客,异类。

阿伽农做好了他的琴,看起来和里拉琴很像,但琴颈的弧度不太一样,弦也多了一条,应该是里拉琴的双子岛变体。阿沙尤经常派我们外出采摘蘑菇和草药,于是我和术士常常在树林里唱歌,主要是阿伽农在唱,我负责敲击树干给他伴奏。他教给我一首短短的情诗,据他所说是这片海洋上有记载的最古老的民歌,来自一个早已消亡的部落,部落成员不在任何岛屿上定居,而是乘船漂泊在海上。能唱这首歌的,除了我、他和阿沙尤,就只有那些去世数百年的无名船民。

你在森林里找到我的那天,我和术士正在为鸟儿表演那首短诗,我们一般不会走那么远,但那天天气晴好,也不热,空气里已经有秋天的味道。我们追捕肥美的蘑菇,一路跋涉到被灯芯草包围的泉水附近。听见树枝的卡嚓声,我马上抓起了短刀,术士放下了琴。大岛上没有危险的大型动物,但森林深处有结群捕猎的灰色蜘蛛,一般用火和巨大响声可以吓走,但如果不幸遇上特别大、特别饥饿的群落,仍然非常危险。

你拨开灌木走出来,在离我们还有四五步的地方站住了,停得如此突然,就像被看不见的绳子拽了一下。阿伽农略微低下头,以示对议事长的尊敬,但我没有这么做。你也低头对术士回礼,问他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术士看了我一眼,收拾琴和装蘑菇的藤篮,把我的篮子也一并拿走了。他在树林里消失之后很久,我们仍然站在原处,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我等你先开口,你也似乎在等同样的事,于是我在泉水边的石头上坐下来,拔了两根灯芯草,着手给长长的草叶打结。

“我不知道你当时在议事厅。”你选择用这句话来开场。

*会有什么不同吗*?我问,然后直接替你回答了,*不会有什么区别,你并不会为此更改你的说法*。

你看起来很沮丧,但至少没有否认,因为你也明白那是撒谎,早早设计好的对白不会因为我在场或者不在场而改变。你说了两次“可我不是事先告诉过你了吗?难道不是得到你的同意了吗?”,好像你真的想不明白似的。图法,“说明我们的关系”和“他只能是个客人”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层级上,你不能拉扯前一个来掩饰后一个。

你接着道歉,说那仅仅是一场*必要的表演*,不是你真正的意思。可是这些我都知道,我从未怀疑过你的爱——它当然是存在的,对吗?如果不是,没有什么能驱使一个人陪另一个人驾船前往盘踞着北方舰船的岛屿,仅仅因为后者声称得到梦境指引。我不想要你的歉意和恳求,其实我并不指望听到什么情感宣言,我只是想得到一种……确认?确证?证据,又或者说迹象?用于证明在这片海洋上我至少有一个归属,一个我可以停止以“访客”身份存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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