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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法(47)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我决定借鉴药剂师搜寻新处方的做法:试验,修正,再试验。

秋天时发生塌陷的高山牧场,后来彻底废弃了,因为深坑每天都在悄悄变大,时常冒出气味刺鼻的白烟,牧民声称靠近那里的羊会发疯,攻击别的羊,绕圈狂奔,最后一头栽进坑里。他们没有告诉你的是,入夜之后,熄灭火把,要是没有明亮月光干扰,就能看到坑底的微弱红光,搏动着,时暗时亮,像个小小的心脏。牧民并不是故意隐瞒,他们是不知道,没有人敢半夜去看那个陷坑,只有我去过。我躺在深坑边缘,闭着眼睛,用阿伽农教我的方法冥想,等待梦,或者幻觉,两样我都欢迎。我也试过对坑底深处的火光唱歌,看它会不会自行熄灭。

没有效果。在光秃秃的泥地上睡了两晚之后,我在心里划掉了这个方法,换下一个。我从阿沙尤那里“借来”了十四个学徒,加上我,手拉着手,正好围绕深坑一圈。我领头唱起数数歌,当然是用大岛的语言,没有任何一个学徒能说伊坎岛方言。他们觉得这好笑极了,不太愿意开口,相互打眼色,窃笑。我告诉他们这不是游戏,如果他们不希望在睡梦中被岩浆吞噬,那就认真对待这个实验。他们被我吓住了,估计不是因为语气多么严厉,而是没想到平时礼貌温顺的外岛人会这样教训他们。我们重新开始,从水手目击的第一块礁石唱到傍晚的十二颗星星。深坑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隆隆声,我们都俯身去看,一股烟雾就在这时涌上来,我们四散奔逃,咳嗽着,用袖子擦泪。

“也许你们应该试试跳舞。”你说,当天稍晚,我把失败的实验告诉你之后。你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看起来又不像。议事厅的房间都有壁炉,这一间不仅被炉火烘得很暖,还到处都是蜡烛,你坐在最明亮的地方翻阅不知道什么记录,谷物收成,也许,很厚一本。我把软垫全都拉到身边,挪动蜡烛,直到我完全被舒适的阴影和羽毛垫所包围。你察觉到沉默变得太长,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不会跳舞。”我说。

“是吗?”音调故意拉得很高,你有意揶揄的时候就会这样,“我记得前几天你跳得很好。”

要是我给你机会的话,直到这片海洋干涸你都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所以我没有回答,双手搭在肚子上,闭上眼睛,摆出准备在这里睡上一晚的样子。很快,你过来了,吹熄了几支蜡烛,拍打软垫,在我旁边躺下,肩膀贴着我的肩膀。

我声明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半是说给你听,半是说给自己听。你回答你也一样,只是休息一阵,而且,这些软垫并不十分舒服,你才不愿意整晚躺在这里。我侧过头去看你,忍不住笑起来,你也露出微笑。我知道你在撒谎,你也明白我知道,我们好久没玩这个游戏了,这并未削减它的乐趣。

最终我们谁都没有离开。

午夜前后我醒来了,一大半蜡烛燃尽,炉火奄奄一息。我在昏暗之中怎么也摸不到衣服,于是裹着你的长袍,向壁炉走去,途中踢到不知道什么金属物品,疼得倒抽了一口气。装木柴的藤篮是满的,我把干燥的木头喂给炉火,让冻僵的手指凑近虚弱的火焰。你在我背后的黑暗中出现,像只善于追踪的丛林狼,一条手臂圈住我的腰,另一条勾住我的脖子,鼻尖擦过我的耳朵。

“如果这个房间里不是只有我们,你可能就丢掉一只眼睛了。”我说,用拨火的长铁棍敲了敲熏黑的石头。

“以为你走了。”

“不,只是冷。”

“以前岛上没这么冷,最多只有三四个晚上需要生火。”

“多半是因为火山。”

你发出不置可否的哼声,然后说:“你比我更适合穿这件长袍。”

“美学上,还是政治上?”

“各有一点。”

我对炉火微笑,不再说话。你收紧了手臂,下巴压在我的肩膀上。我的手暖起来了,也许是因为火,或者你。

“对不起。”你忽然说道。

我转过身去吻你,长袍落在地上。稍后我们就在上面做爱,比上一次更慢,但是更粗暴。你像是在发表声明,每一次撞击就是一个词。之后我们谁都睡不着,互相搂抱着,躺在地上聊天。我枕着你的手臂,你枕着一个被污蔑为“不舒适”的羽毛垫。你说起你的父亲,他也曾在同一个房间处理公务,战争爆发前,一位议事长最大的困扰无非是贸易争端和诈骗犯,要是出现海盗,那一整年的谈资就有了。这也是你一直以来对这个职位的想象:一个公正的仲裁人,巧妙地在摇晃的浮桥上保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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