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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法(48)

作者: vallennox 阅读记录

也许你还说了别的,但我不记得了。我记得我一直看着壁炉,听着木柴的噼啪声,很快意识到身后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我坐起来,回头,一株燃烧的树矗立在那里,叶子在火中卷曲变焦,灰烬漫天飘散,新的叶子又长了出来,再次冒出火焰,变成薄薄一片焦炭,碎裂,飞散,让位给新的牺牲品。

滚滚热浪从树的方向扑来,我脱掉袍子,赤身裸体走向烈焰中的树。这是一片森林,我意识到,燃烧的灌木、藤蔓和树连成一片。堆积的灰烬起先只到脚踝,等我跋涉到最大的那棵树下,已经深及大腿。

我等着。

有什么东西在焚烧的树丛里移动,一抹流动的红光,一头岩浆组成的熊,轻盈地踏过灰烬,巨大的爪子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它停在我面前,四肢着地,但仍然比我高。熊的眼睛是一个黑色石球,包裹在跳动的火焰之中。

*我找到了歌*。我说,又或者,我这么想,在梦里,想法和言语界限不清。

熊低下头,凑近我的脸,岩浆从它的鼻尖滴落。*你必须唱*,它回答,不是用声音,而是用穿过森林的热风。

*我唱了,似乎没有用。用什么仪式?你要供品吗?*

*你知道仪式*。裹着灰烬的风拨弄着火的树叶,它们颤抖着,簌簌掉落,*你唱歌,你们唱歌,唱歌。唱歌*。

*需要多少人?*

*很多声音,不同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就是火山神,你不能阻止喷发吗?*

岩浆巨熊发出低吼,森林某处,一棵小树连同藤蔓在火中倒下,把尘埃抛向空中。我下意识地后退,忘记了自己的腿深陷在灰烬里,摔倒了,在热灰里挣扎了好一会。熊绕着我转圈,最后趴下来,视线和我的眼睛平齐。

*我不是火山*。它说,风呜呜作响。

*那你是什么?*

*我是你,我是你们,过去的,以后的,你,你们。我是记忆。*

*我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唱歌,你,你们,很多声音。快,你,你们,时间不多。*

熊用一只前爪碰了碰我的手臂,皮肤在岩浆烧灼下变黑,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味。我喘着气惊醒,壁炉里蹦出来的火星灼伤了我的左手臂,还有些蹦到长袍上,烧出针眼大小的洞。我赶快把袍子卷了起来。你也醒来了,看了看炉火,又看了看我。

“起来,穿上衣服,我们要去找阿沙尤。”

“现在?”

“现在。”

于是,在日出前的黑暗里,四个人站在了高山牧场的深坑边缘。我,你,阿沙尤,术士阿伽农。每个人都打着寒战,吸着鼻子,一点也不像诗歌里的英雄。我们手拉着手,用四种语言唱那首古老儿歌,我用我的母语,你用你的,药剂师用丛林群岛方言,术士用双子岛南岛方言。歌声消失之后很久,除了风和海浪,没有别的动静。然后,一阵震颤从地底传来,如此轻微,就像一声叹息,坑底的暗淡火光消失了。

漫长的沉默。然后阿伽农问我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接下来,我说,我们要去驯服火山。

第23章 第75-77页

这片海洋上最大的火山,就是伊坎岛一代又一代人朝拜的神明。就像其他许多古老而庞大的存在,火山没有名字,同时有许多名字。我们就叫它“火山”,就那座,没有别的火山值得提起。北方人称之为“南方壁垒”,从他们的角度看来,伊坎岛确实足够“南方”,火山为水手设置的障碍也如同坚壁。对丛林群岛人而言,那是“北方黑影”。大岛商人最为直接,叫它“大火山”,这是简明的实话,它的显著特征就是尺寸。每逢葬礼,祭师们仅是爬山就要耗费一天。来往的商船要是驶进火山的影子里,感觉就像整个天空被它吞噬,高悬的漆黑岩石仿佛随时会倒下,把船砸进海底。

在我原本的设想之中,事情很简单。我们应该动用所有的船,在海上把火山包围起来,用人们目前知晓的所有语言把歌唱一遍,等魔法施展它的……魔法。这个设想遭受的第一次打击来自村民,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认为我在开玩笑,即使听了北方难民的叙述,也不愿意相信大岛会遭遇同样的厄运,显然,神罚降临北方诸岛,因为他们作恶多端,和大岛居民有什么关系呢?少部分人相信危险是有的,但并不严重,哪里值得召集那么多船,演一场如此大的戏。

第二次打击来自议事会,毫不意外。没有人对我的提议感兴趣,更没有人觉得情况紧急,连阿沙尤也不这么觉得。牧场的深坑不再冒烟,议事代表们把这视作危机已经解决的证据,出于懒惰,出于厌烦,又或者出于推进其他议程的需求。他们更想要复仇,热切讨论着把船队派往北方,“观察情况”,“趁这个机会逼阿图夸国王谈判”,这时候他们又不觉得调动战船有什么麻烦了。听着这些讨论,我都几乎要觉得北方诸岛仅仅是遇到了一些不便,而不是整个被岩浆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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