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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男主退亲未婚妻以后(9)

“今日还是座上宾,他朝便成阶下囚……许到了明日,我便连这祈怜的舞姬还不如。”

声音到最后,弱得只有嘴边的风能听见。

可郑菀知道,崔望听得到。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除非不愿听。

对他而言,方圆百米内的风吹草动尽皆在耳。

崔望依然一声也未应。

……果真是铁石心肠。

郑菀在心底叹了口气,却见容沁眯缝着一双小眼朝她看来:

“菀娘与这位救命恩人倒是相谈甚欢。”

“……哦。”

郑菀点头,“确实。”

只当上首位太子酷烈的眼神是毛毛雨。

容沁眉毛微挑,她同样也穿了一身朝霞色云锦,脸上傅了粉,只可惜青春正少,总有些不听话的鼓包出来,破坏美感。

“自古美人配英雄。菀娘若欢喜,可尽早让首辅大人禀明圣主,圣主必会愿意为你与这位郎君赐婚,成就一段佳话,也免得坊间对我皇家颇多微词——”

“太子哥哥,你说是也不是?”

一言出,太子还未表态,旁边绯服小娘子却接了话:

“县主此话不对。”

“那柳二姐姐与我分说分说,哪里不对?”

“无一处对。”

“郑家毁亲在前,笞人在后,不仁不义,此其罪一。瞒下退亲事实,欲以二婚女上嫁于天家,犯下欺君大罪,此其罪二。”

“圣主不予追究,是宽宏大度,仁德体下。圣主追究,是彰我朝法度昭昭,警示万民。”柳二娘子朝皇城拱了拱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臣有何可议?”

太子绷紧的下颔松了些,赞许地朝柳家二娘子送去一眼,淡淡道:

“阿沁,吃些浆汁,这可是番邦进贡过来,叫人捣成汁倒是费了不少功夫,很是甘甜爽怡。”

容沁险些被唬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这二人倒是般配,一个假道学,一个假深情,都惯会拿大旗张虎皮的。

纵使前座对她郑家之事,论辩滔滔,恨不得直接打入死地,郑菀却始终挺直了背脊,一言未发。

崔望瞧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容沁看郑菀跟个没甚脾气的木头人杵在那,又觉得无趣了,眼睛咕噜噜转了下,立时计上心来。

“这般枯坐吃酒,着实无聊,舞姬也看厌了,不若我等亲自下场?”

“哦,阿沁你还会跳舞?”

太子奇了。

“太子哥哥,好歹给妹妹我留点面子。”容沁瞪了他一眼,转向郑菀的方向,笑嘻嘻地道,“我不跳,自然有人会跳,菀娘,你说是不是?”

“是。”

郑菀颔首。

“不若……菀娘你替我跳?”

在场众人齐刷刷的视线,又落到了郑菀所在的角落。

郑氏小娘子名满上京,一因貌美,二为家世,至于旁的才华,从闺阁流传出来的诗稿可见,诗才上佳。

女学中御、射、书、礼,也都颇受先生赞誉,至于旁的,却未听说了。

倒是有相熟的传出,郑菀曾有言:舞艺之流,不过伶人讨巧媚上之技,实难登大雅之堂。

此时容沁当众提出,不过是为着让这心比天高的郑氏菀娘做一做从前瞧不上眼的营生,折辱她一番罢了。

至于旁人,既不帮腔,也不认为郑菀当真会去学一样“难登大雅”的技艺。

“阿沁,莫要胡闹。”

太子将手中瓷盏一掷,“换一样。”

容沁牛脾气上来,僵着脑袋非是不肯:“菀娘,你不跳,可是瞧不起舞艺?容妃娘娘乃当世舞艺大家,十年前一曲绿腰舞艳惊四座,得封赏从此常伴圣主左右,莫非你要说,荣妃娘娘亦难登大雅之堂?”

石舫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屏息凝神着看郑菀如何接招。

反倒是柳二娘子轻轻叹了口气:

“县主何必,谁都知晓,菀娘不会跳舞,你……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若菀娘实在不愿,不若我来代她一舞?”

郑菀笑了声,这柳二娘子果然与书中所述一般无二。

明面上是为她解围,实际上却落实了她“厌舞”之名,既彰显出她未来太子妃的泱泱气度,又能在太子面前舞一曲,以讨个巧。

她柳二娘子,在闺中可是以擅舞出名。

郑菀觉着,相比较这绵里藏针的柳二娘子,容沁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她反倒更欢喜一些。

“你、你们欺人太甚!”

容怡亭主不知何时自水榭回来,上了石舫二楼,气急败坏地冲来,“才几日,那些姐姐妹妹亲亲密密的话,全成了耳旁风?好,这且不提,你们便由着县主这般糟践人,我皇家、皇家何时成了这、这等——”

她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从前那些与郑菀相交甚密的小娘子们个个面色涨红,窘迫不堪。

“容怡——”郑菀站起,从容走至她身旁,按她坐下,“莫要为我伤了和气。”

容怡抬起头:“可——”

“无妨。”

郑菀拍了拍她肩膀。

容怡不知怎的,心突然跟着安定了下来。

“我跳。”

郑菀从容向前,福身款款一礼。

众人但见小娘子着翠碧云锦衣,尺素纤腰、曼曼亭亭,乌发如瀑、肤光胜雪,端的是仪态风流、天质自然。

这才是世家大族养得出的气度。

可惜。

可惜了啊。

“这可怎生是好?方才我等争执时,舞姬和乐师偷偷跑了。”

蒋三娘子惊呼道。

“一惊一乍作甚?”容沁皱着眉,“我看他们个个抖得跟只小鸡仔似的,就让他们先退了。”

“那菀娘跳舞……便无伴舞、乐师了。”

郑菀摇头:

“何苦为难他们,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这位郎君,”她转过身,看向角落正自斟自饮的崔望,“可愿与我伴奏?”

便她眸光若春雨迟迟,殷切凄怜,奈何郎心似铁,崔望摇头,以沉默推拒。

郑菀头一回在郎君面前踢了铁板,心里快呕出一滩血,面上还得保持得体从容的微笑:“郎君既是不愿,便罢了。”

“我以清音跳之。”她福身在一礼,再站直时,面色已经变了,“舞名,《破阵》。”

“《破阵》?”

容怡挑眉,抚掌笑道,“菀娘胆子大,竟敢挑这男儿舞!”

《破阵》是男儿舞,与金戈铁马、十面埋伏相连,女子大都是绿腰、红袖、霓裳,唯独这破阵舞,几乎无人敢挑战。

郑菀莞尔,再福身一礼。

她抬手摆出第一个姿势时,柳二娘子脸色便沉了一些: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光从这起手舞便知,这菀娘是练过的。

一色翠碧云锦纱绽开,美人儿一双白如霜雪的皓腕下,肩背刚而硬,她旋起时,那浓墨般的乌发也开始转起,可这转,也绝不是柔情似水,而藏着金戈铁马、铁骨铮铮。

明明微末如蚍蜉,却不肯随流水。

便看不懂,也知这人极美,舞也极美;看得懂的,便忍不住随着她忆起此舞的背景——有垂暮将军,有卿卿少年,他们踏马长歌,抛头颅、洒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