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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254)+番外

作者: 意迟迟 阅读记录

但眼下,仍不是能掉以轻心的时候。

谁也不知,那群人会不会在突然间返身回来,沿路追上山。

随着时间推移,谢姝宁明显察觉到身下少年的不对劲。

他的脚步虽然还在努力迈大,但却已经越来越趔趄不稳。谢姝宁知道,他也已经到极限了。

“世子……放我下来吧……”她趴在他肩头上。迟疑着轻声道。

到底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再厉害又能有多厉害?

何况,她再不近人情,也不好叫个受了伤又疲惫至极的人再背着自己在山中穿行。

然而燕淮并没有就此将她放下。而是在又行了一段路后才气喘吁吁地将人放了下来,旋即背靠在了一颗歪脖子树上,仰头看了看天色。

远离了胡家所在,天空上的红光已早早消失不见,只余下了无穷无尽的黑暗,像是能将人给吞没。那上头没有月,亦没有繁星,黑得全无一丝杂色。叫人瞧得久了,便忍不住开始莫名胆战心惊。他们方才一路上,都在浓重的墨色里摸黑前行。

俩人都累坏了。

谢姝宁就站在距离燕淮一步之遥的地方。低着头看脚下的山石。

杂乱的石头毫无章法,东一块西一块地堆积在那,周围的树木亦生得不佳,模样丑陋。

谢姝宁微微皱眉,又扭头朝着来时的路望去。

夜风凛冽。将长草吹得四处乱扭,早已将他们来时的路重新给遮蔽了起来。

她暗舒一口气。

那厢燕淮却道:“山下的情况眼下还不清楚,不好立即就下山,今夜我们只能在山上躲一宿,等天亮了再说。”

他冲出胡家之前,寻过吉祥,却没有见到人。只得先行一步,恰好瞧见了谢姝宁便带上一道走人。但他敢肯定,吉祥一定还活着,迟早会来找到自己。

至于谢姝宁……

他微微侧目,看着夜色下那张经历烟熏火燎已完全看不清模样的脸,不由失笑。

为何他们每一次遇见。都在这样狼狈的时候?

他笑着,渐渐又将笑意敛去,站直了身子正色道:“这处山林荒得很,怕是平日里也鲜少有人上山,难保不会有野兽。但今天夜里不能生火。所以,谢八小姐小心些,莫要孤身而行。”

言下之意,今夜不论是山下还是山上,皆危机重重,谢姝宁若不小心谨慎些,出了事就只能自认倒霉。

谢姝宁听到这样的话,忙跟着正色起来,忙不迭点头。

她手无缚鸡之力,此刻又累又饿,不跟着燕淮走,难道要一个人在山中乱闯不成?

图兰几个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寻她,可方才那匹马横冲直撞不知拐了几个弯,就算现下要谢姝宁回胡家去,她也是找不到路的。这座山甚至都还荒着,图兰他们要想找到她,只怕也有得耗。

过得片刻,俩人缓过一口气,继续在山中穿行起来。

天色太暗,谢姝宁脚下磕磕绊绊的,走一步便要绊三步,动作渐渐就迟缓下来。

走了一阵,她便被燕淮落下了一截。

“世子!”眼瞧着燕淮越走越远,四周影影绰绰的,谢姝宁蓦地出声急促喊了一声。

燕淮便停下来,站在原地候她走近,“八小姐怕吗?”

谢姝宁揪着自己身上十分不合时宜的衣裳,扬脸看他,盯着他朦胧的眉眼微微蹙眉回道:“怕。”

她又不是吃过熊心豹子胆,遇到了这样的事哪能有不怕的?不过眼下,比起怕,她倒是更觉得尴尬些。好在天色黑得很,她身上只着了件里衣这种事,燕淮一时似也没有察觉。

古来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今日这幅模样在夜间走动,已足以惊人。

然,对谢姝宁而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快步走近了燕淮。

燕淮看着她,突然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大步迈开,口中道:“那便别再落下。”

谢姝宁一僵,神情麻木地颔首,舌头胡乱动着,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多谢世子。”

少年的手掌,已有了分明的指节,修长而有力,握着她的手时很用力。上头有经年的厚茧,抵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在告诉她,她过去对燕淮其人的了解,太过片面,太过肤浅。

她所知道的那个燕淮。似乎根本便不是眼前的人。

他明明,该是心狠手辣,心思莫测的。

可此时此刻为了她不再落下走失,而紧紧牵住她手的少年。分明十分体贴。

体贴二字自心底里冒出来,吓了谢姝宁一跳。

她简直疯了,燕淮同体贴二字,焉能共存?

偏生燕淮牵着她的手,始终未松,走至枝桠丛生的地方,他甚至会状似不经意地帮她避开。

真是古怪……

谢姝宁不由疑虑重重,这样一个人,怎会在后来的短短几年间,变成那样?

疑惑间。燕淮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伫立在俩人跟前的,是两棵并生的树,歪歪曲曲缠在一块,在交错的底部形成了一个半人高的树洞。此地地势颇高,站在树下。若天光明亮便能轻易瞧见底下的情况。但下头的人,却不易瞧见这里。

俩人今夜就决定在这里暂避一晚。

不能点火,就只能靠人来守,因而背门就势必不能再袒露在外头。

这块位置,再合适不过。

谢姝宁也觉得很好,不由松了一口气。

眼皮沉甸甸地往下坠,她可实在是疲惫得厉害。撑不下去了。

燕淮显然也瞧出了这一点,便松了手先去检查了一番,见里头的确安全,这才同谢姝宁一左一右坐下。

树皮上沾着夜露,散发出湿润的清香。

谢姝宁掩嘴打了个哈欠,靠在树上沉沉睡了过去。

明知道眼下不是该睡觉的时候。但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竟会就这样安心地睡着了。

阖上眼后,她迷迷糊糊地想,大抵是她内心深处,对前世的成国公燕淮的手腕。十分确信无疑,而今又知道少年燕淮,不会丢下自己独行,困倦中的心,便安然睡去。

青丝凌乱,面容被熏得发黑的稚气少女只着了身脏破的绸料里衣,在湿漉漉的夏夜里,在自己一直心怀恐惧的人身旁,缓缓陷入梦境。

而坐在她身旁的少年,面上糊着的血干透了,成了破碎的沫子,一抹就往下掉碎屑,像是从面上剥下了一层面具,顷刻间被双手揉成齑粉。

俩人的头顶上方,弯弯的一轮上弦月犹如微笑着的眼睛,悄悄自厚厚的积云之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凝视着他们。

稀薄的月色洒下小片,照亮了沉睡中的少女容颜。

上头沾着黑灰,脏得看不出原有模样。

燕淮俯首,望了她几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去抹掉她颊边的一小块污渍。

熟睡着的谢姝宁,嘴角却是紧抿的,昭示了她内心的纷乱思绪,带出几分不属于她样貌年龄的老成。

这张脏兮兮的睡颜,许多年后都还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

另一个方向的大道上,随着天空上的黑云渐褪,亦逐渐被冷冷的月色照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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