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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474)+番外

作者: 意迟迟 阅读记录

小六垂眸应是。

小七却没吭声,只看向谢姝宁,见她微微一颔首,这才转身跟着小六一道下去。

汪仁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心里倒是满意。跟了哪个主子便该听哪个的话,若跟了新主还时时以旧主为先,这样的下属,不如不要。他向来对自己辨人的眼光十分得意,这回小七的做派,更显得他当初不曾挑错人。

他嘴角不禁微微一勾,露出个淡淡的笑意,正要亲自带着谢姝宁下去,却见她蹙着眉头面沉如水,不由也跟着皱眉,道:“还没烂呢,皱什么眉。”

这话一出口,他便不禁懊悔了起来。

明明心中想说的话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怎么一到嘴边就成了这样。

汪仁心里不觉涌上几分尴尬,别过脸去轻咳了两声,放缓了声音同谢姝宁说道:“罢了,去看一眼也就是了。”略微一顿,他紧接着又道,“丑得很,看多了难免夜里睡不安生,噩梦连连。”

他知道这事瞒不住谢姝宁,她迟早都会知道。一开始,他便有意坏燕淮的事,而今燕淮殁了,便不必他再动手,根本就是老天爷都觉得这二人不合适。汪仁接到消息见到尸体时。面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不过这会他见到了谢姝宁,这心底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忧隐现。

若她当着自己的面放声大哭可如何是好?

他想要说上几句劝慰的话,可话一到他嘴边就变了味。

“噩梦”两字话音方落。谢姝宁的脸便黑了。他看得分明,暗道一声不妙,立即闭紧了嘴,噤了声,只沉默地带着谢姝宁往底下走。

天日渐热,尸首若摆在寻常屋子里,饶是边上搁了冰块。也免不了要腐烂。好在东厂地底下还有一层,石牢阴冷。仵作验尸的房间便也安置在了下头。

石阶狭长,汪仁走在前头,跟在他身后的谢姝宁一直默不作声。除了一开始行了个礼唤了声印公之外,竟是连一个字也不曾说过。

汪仁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想追着问问宋氏这些日子可好,南下的事可又都准备妥当了,但见谢姝宁是这幅模样,他又觉不便发问。左右他也已做好了晚些时候南下的准备,只等将这些琐事收拾妥当便启程动身。他已经厌了宫里头的那些人,也厌了那些乐子。小润子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而今早已能独当一面,他手上的那些权,尽数丢给小润子也无妨。

过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他反倒只想寻座两进的小宅子住下,闲来无事晒晒太阳种种花。可不美哉?

他沿着石阶一道道往下走,心里反反复复琢磨着该种些什么花,养上多少条鱼才好,不妨谢姝宁忽然出声,他脚下步子一顿。

“那具尸体本就摔得厉害,即便一路快马送回京都。至今日也已一连过了多日,哪怕用冰块镇着。恐怕也已经腐烂,辨别不出模样了。”

汪仁听得一怔,徐徐转头看她,居高临下站在他身后石阶上的少女面若霜雪,语气平静得古怪。

他等着她哭呢……

“东厂的仵作,识修容之术。”他回过头,继续缓步往下走,“虽不至栩栩如生,勉强却也能辨别。”

谢姝宁的声音蓦地轻了些,幽幽地回响在地道里,“是吗?”

汪仁定住脚,反手递了片姜给她,道:“若连这点本事也无,要他作甚?东厂可不养吃白饭的人。把姜片含在舌下。”

尸体腐烂散发出的气味,即便隔着层层布料也依旧能闻到。因而先熏艾,后以姜等物祛味,必不可免。谢姝宁接过姜片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轻轻颤抖着,昭示了她冷静的面容下藏着的惶恐跟担忧。

她见过死人,可已然开始腐烂的尸体,却还是头一回见。

更何况,她马上要见到的那一具,极有可能真是燕淮。

她一把将姜片塞入口中,含在舌下,随即紧紧咬着牙关开始跟汪仁汪里头去。

汪仁站在门口,却似乎迟疑了下。

他素来爱洁,连手摸了墙都得回头洗上个十数遍,这会却要往停尸房里走……

然而迟疑了只一瞬,他便先谢姝宁一步,踏入了门内,随后侧身来看她,道:“眼下收手,还来得及。”

又不是什么宝贝,能不看便不看。

汪仁在心里小声腹诽着,但手上动作却没停,啪嗒一声轻响,便将灯点上了。

谢姝宁屈膝行礼,沉声道:“多谢印公。”

也不知是谢他关切,还是谢他放行让她入内相看。

总归是道了谢,汪仁听着便觉受用,错开两步让她入内。

停尸房四角皆燃了明灯,照得一室亮如白昼,只静谧得骇人,落针可闻。

谢姝宁屏住呼吸,蹙眉敛目,快步走到屋子正中蒙着白布的那具尸体跟前。明亮的光线打在她脸上,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汪仁倒站得远远的,见她飞快走近,不由愣了下,随后游目四顾,将周围的人皆打发了下去。他到底还是怕谢姝宁会忍不住失声大哭,姑娘家难免面皮薄些,若叫旁人瞧见了日后想起来保不齐要窘迫。

“看一眼便走吧。”他不敢大口呼吸,因而说话的声音也放得极轻,近乎耳语。

她点了点头,伸出手将白布轻轻掀开了一角。

良久,她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汪仁见状,眉头一皱说道:“该走了。”

谢姝宁似乎僵住了身子这才动了动,手一松,那角白布便落了下去。她转过身来,怔怔地道:“有几分像他。”

听闻尸体的脸因为摔在岩石上,毁坏得十分厉害。东厂的仵作识得修容之术,却不是神仙,故而也只修复了些许,不叫那张脸过分可怖而已。

有些像是他,却似乎又不是他。

谢姝宁面带迷茫,呼吸急促。

汪仁摇了摇头,无奈上前,小心翼翼提着把柳叶小刀拨开白布,指了尸首肩头上的一枝桃花模样的刺青道:“燕默石肩头生来有胎记,后被这枝桃花刺青所覆,所知之人鲜少。”

当年燕淮回京,也是凭借这个印记才让小万氏认定他就是“燕淮”。

汪仁又道:“年纪身形衣饰胎记,全都对的上。”他又拨了拨尸体的手,摊开来给谢姝宁看,“他自幼练箭,手上的茧子亦对的上。”他一句句说完,蓦地将手中的柳叶小刀往边上一丢,掏出帕子来擦拭手指,一面道:“我知你不愿意相信,可世事无常,阎王要他三更死,谁又能拦得住。”

谢姝宁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嘴角紧抿,半响方道:“印公可是已肯定此人便是成国公?”

汪仁慢条斯理地道:“皇上那已得了消息,过两日丧事便也该着手办了。”

“果真?”谢姝宁的表情严肃而端穆,语气却在发颤。

汪仁颔首:“自然是真。”

谢姝宁眼眶便猛地一红,却终究没有泪水落下。

她忽然道:“定国公差点获罪,临到最后一刻却咸鱼翻身之事,印公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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