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581)+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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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夜里,太子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母亲。
黎明时分,惠和公主重新入宫。望着东宫外凝结的斑斑血痕,望着奋力洗刷的宫人们,蓦地泪如雨下。
太子枯坐在皇贵妃的尸首旁,一动也不动。
纪桐樱轻手轻脚地靠近,唤了他一声。太子没抬头,哑着嗓子问:“皇姐,我会是个好皇帝吗?”
“会,一定会!”纪桐樱止不住眼泪。
太子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抹去眼角泪痕,“该小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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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不可一日无君,尚不足十一岁的太子殿下很快就继承了皇位,称泰帝,改元昌平。
帝幼无助,故由靖王爷摄政。
纪鋆困于天牢,得知消息,良久回不过神来。
他们煞费苦心阻了他,最后却叫他爹摄政?
他想不明白。
汪仁一开始也想不明白。
拟定圣旨的那一日,汪仁便问过燕淮。燕淮却答,纪鋆野心不死,唯需靖王压制。他若想自己即位,就得先行弑父。他若真狠毒如斯,弑父夺位,那张椅子他也就坐不上了。
至于靖王摄政,岂不是白白送了天下给他?
自然不是的。
虎符原该一半留于帝王之手,一半交予大帅。
但而今,虎符皆在燕淮手中。兵权在握,加之先前一役,靖王府元气大伤,根本无暇再战。
纪鋆被捞出天牢的那一日,靖王亲自前往,只同纪鋆说了一句话,“你老子我还没死呢。”
纪鋆默然。
回过头,靖王见了燕淮。
他坐在那,狐疑发问:“若你想要皇位,如今虽名不正言不顺,却是信手之事,为何不要?”
燕淮看他两眼,道:“我媳妇不喜欢管后宫。”
“……”靖王微怔,而后嘟囔,“我还没见过她……”
燕淮皱眉:“不必见。”
靖王懒洋洋往后一靠,问:“你真的不认祖归宗?”
“我爹,姓燕名景。”燕淮眉眼沉静,语气波澜不惊,“我姓燕,名淮。纵我身上流着你的血,可我始终却都是燕家人。”
数日前,成国公府出了一场大祸。
成国公燕霖那位由肃方帝指婚的夫人,因为口角之争害死了婆母,后被燕霖扬鞭抽打,遍体鳞伤之际用烛台刺死了燕霖。
一夕之间,巨变陡生。
从此燕家绝嗣。
燕景既养育了他一场,那他就继续当燕景的儿子,为他烧香祭拜,延续燕家血脉。
也不枉他幼时,燕景拿他当做亲子,悉心教养。养恩大于生恩,他不能忘恩负义。
靖王有些微失神,良久说不出话来。
临近暮色四合,燕淮回府,半道上遇见汪仁。
汪仁手里捧着两块模样稀奇古怪的石头,抓着他问:“像不像猴子?”
“像狗……”燕淮仔细看过,肯定地道。
汪仁“呸”了声,斜睨他一眼,突然问道:“一直忘了问,那天夜里你拿给梁思齐的解药真是假的?”
燕淮夺过一块石头,道:“仔细看看,倒也挺像您的。”
汪仁素来不是个好脾性,听到这样的话哪里还有不恼的道理,当即就冷笑起来,准备拣了两句回损他,等到到家还得先跟宋氏告状,再同阿蛮说道说道!然而话未出口,他忽然听到燕淮长长吐了一口气,低低道——
“解药是真的。”
他的确,料定了纪鋆会动手。
汪仁的火气,一下子便莫名全都消了。
他轻咳两声,又将石头抢了回来,道:“这么看长得也挺好的。”
第448章 尾声
燕淮失笑,面对汪仁到底还是没奈何。
他手里的两块奇石,最后也落到了谢姝宁手里,叫汪仁千叮咛万嘱咐,仔仔细细用细软的绸布裹住搁在红木小匣子中,只等来日谢姝宁跟燕淮的孩子出世,再取出来于小童把玩。
谢姝宁哭笑不得,却还是吩咐青翡几个将东西都一一收拾了。
很快,秋去冬来,她原本平坦的小腹,也终于有了微微的隆起。至冬雪霏霏时,她的肚子便像是吹气般大了起来,寻常衣衫早已不能穿着。可她的精神气却是愈发得好了起来,初时害喜严重,食难下咽,下巴尖得像是能扎人,而今却变得圆润起来,愈发得明艳动人。
鹿孔每日来请一回脉,众人也就都放下心来。
腊梅开遍的时候,舒砚来见燕淮,准备启程回敦煌。此时,距离年幼的泰帝登基,已近三个月。纪桐樱跟舒砚的婚事,早在皇贵妃还未离世之前便已定下,现下更没有更改的道理,自是按照最初的约定进行。
泰帝送别纪桐樱的那一日,鹅毛大雪已接连下了两天一夜,偌大的皇城尽数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穿着簇新九龙缂金衮袍的泰帝,生得瘦瘦小小,明明穿得已足够厚实,可面色却总是发白,唇色也浅淡。翻过年他便又长一岁,半大不小的孩子,这一刻的眼神却是老成而坚决的。
然而饶是如此。看到姐姐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眶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红。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不能也不愿意落下泪来。皇贵妃触柱而亡的那天夜里。他的泪已经流得够多了。人一旦悲伤到了极致,泪水便不会流淌在面上,胸腔里的那颗心,反倒会像是一团泪做的东西,轻轻一攥就哗哗流泪,止也止不住。
他跟纪桐樱对视着,唇角上扬。唤她:“皇姐。”
——“不要想我。”
不要想……离这寂寥人生远远的,远远的……
他还没有习惯自称为朕。但他想,终有一日他会习惯的。
年少的新帝,仰头望着阴沉沉的天,摊开手掌接住了一片薄薄的六角雪花。冰冷的雪甫一触及掌心的温热。霎时便化为流水。手掌一斜,雪水顺流而下,就像那些曾从他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水。
他还记得,当他问及皇姐自己是否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时候,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日光,碎金一般,将他眼角的泪都照得发亮。
送别了远去敦煌的队伍,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前往御书房。他还有堆积如山的奏章需看,他没有难过不舍的时间,他一定……会做个明君……
而白家。灰溜溜地撤出京都,偏居延陵,隶属白家的书院转眼间亦被剥离,再不许白家子弟入内求学。一来二去,白家的处境渐渐的便变得举步维艰。白老爷子那日虽则安然离宫,但他离宫归家后。没过多久却就大病了一场。
这一病,他便再没有起来过。
舒砚一行人。启程离京的第二天,白老爷子便病逝了。
消息传进宫里头时,泰帝正在同靖王商量着如何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虽说靖王摄政,但不管是谁的意思,泰帝如今也可算是亲政了。
内廷里,亦被汪仁重新整顿了一番,随后他便同泰帝告老离宫,将自己手里的权力转交给了小润子。这些年,小润子断断续续也从他肩上接过了不少的担子,至如今也已是驾轻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