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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139)+番外

她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这间书室。

明窗净几、凉风碧树,纸张的香气与盈袖的花香缠绕在一处,格外叫人舒爽。那站在书架前搬动书本的,是殷勤帮她寻书的小舅舅;还有涉江与青芜,因为察觉到傅珺面色不对,此刻正担心地望着她,青蔓还将一杯温凉的茶,轻轻搁在了傅珺的手边。

那一刻,傅珺忽然羞愧得无地自容。

怨恨无辜之人,用卑劣的手段获取不可告人的快意。她什么时候起竟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前世毕生追求的,唯有真相二字,因为对真相的不舍追求,她甚至失去了人生中许多重要的体验。而重获新生之后,只因为贪恋于一份消失已久的温暖,便堕落至此,竟差一点连自己的本心都丢弃了。

刹时间,冷汗渗透了傅珺的后背,让她不由得凛然而惧。

“流风,”傅珺蓦地开了口,声音突兀得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流风忙应了一声,往前踏出两步,站在了傅珺面前。她穿着极其不起眼的衣裳,那珠灰色的上衣与白棉布的裙子,在明丽的五月光线下,颓暗得有些刺眼。

傅珺无声地叹了口气,尽量放缓了声音道:“你与青蔓先回去吧,我记着沈妈妈说这会子有事要做。你们回去看看,不用在此服侍了。”

流风抬起头,有些讶然地看了傅珺一眼,随即又垂下头去,低低地应了声是。

青蔓却是满面的担忧,向涉江与青芜看了看,亦屈身应了是。

傅珺努力擎起一分笑意,温声道:“回去办好了事儿之后,青蔓去向沈妈妈要几块料子来,就说是我说的,给你们几个裁春裳。我记着流风有好几年没裁过新衣了,今年一并裁了吧,总归是我的大丫鬟,走出去也须鲜亮些才好。”

流风十分讶异,忍不住抬起头来又看了傅珺一眼,旋即又垂下头去,眼圈儿却是微微有些泛红了。

青蔓向流风看了看,顿了一顿,便露出满面欢容来,喜道:“多谢姑娘,婢子正想着今年要做身夹纱的翠衫儿穿呢。”

涉江觑着傅珺的面色,亦向青蔓笑道:“你呀,整天就知道想这些。”

青芜亦破天荒地揶揄道:“姑娘该叫你识满了十个字儿之后再得衣裳的。”

青蔓的脸立刻苦了下来,傅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青芜这话提醒了我。这么着吧,大伙儿都裁新衣,青蔓略等等,什么时候识够了十个字儿,什么时候再做衣裳。”

这话说得众人一阵笑,连王晋也笑了起来。青蔓这下是真正地苦了脸,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垮着嘴角嘟囔着道:“婢子知道了。”

见气氛好容易兜转了过来,傅珺的脸上重现笑颜,涉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与青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笑意。

不一时,流风与青蔓二人便相携着退了下去。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傅珺长出了一口气,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间。

她做不了圣人,她只能尽量去校正自己的行为,让自己慢慢变成一个情绪与心理都正常的人。

第133章

“姑娘累了么?要不要也回去歇一歇?”青芜轻声地问道。

傅珺摇了摇头道:“我不累,就是方才看书看得眼酸了。”

王晋此时恰好寻了书过来,闻言便笑道:“我见你看《十论》看得都笑了,还当你读得有趣。谁想你却是看得眼酸。”

傅珺微笑道:“《十论》确实有趣,我想先带回去看着,小舅能将书借予我么?”

王晋便佯作出为难的样儿来,皱眉道:“这个么……”

傅珺忙央求道:“我就看几天便还过来,小舅便应了我吧。”

王晋便笑道:“借是可以借的,但只一件,这书寻常市面上买不到的,可不能白借予你。”

傅珺立刻道:“这个好办,回头我与你做一副护膝。我才学会的,今儿还给外祖母送了一副呢。”

望着傅四姑娘那张明显带着炫耀的脸,王晋不由失笑道:“这我也听说了,据说你那手针线,很是了得啊。”说着便将手握成拳头,抵在了唇边。

傅珺脸上的笑僵了僵。

确实,她那手针线活,若是外人她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王晋是嫡嫡亲的小舅,她才主动说了,没想还是被人家嫌弃了。她不由得慢慢垂下了头。

见傅珺面上的光彩暗淡了几分,连笑容也没了,王晋连忙道:“只要是棠姐儿亲手做的,小舅自当珍惜。”

傅珺勉强笑了笑,未曾说话。

她的情绪原就有些低落。此刻,那种种心绪再度泛上心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王晋见自家外甥女儿一脸的失落,脸上连点儿笑模样也没了,不由大为惶恐,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一迭声地陪罪认错,道:“都是小舅的不是,乱说话,惹了咱们棠姐儿不开心了。小舅跟你陪不是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说到这里。那未央恰好端着霜糖梅子过来了,王晋便上前接过碟子,亲送至傅珺面前,带着几分讨好地道:“棠姐儿别生气了。瞧。小舅这里有梅子。好吃着呢,你尝一个好不好?”

见王晋急得满头大汗,连那头上的帽子歪了都不知道。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傅珺不由便是一笑。

王晋立刻道:“总算你笑了。快吃个梅子消消气儿,小舅方才说错了话,咱们棠姐儿的针线活很好,那护膝一定要送予小舅,可别忘了。”

傅珺这会回过神来,深觉自己方才的行径就是一种变相的撒娇。而撒娇的对象居然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一点尤其让她脸红。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半大小子撒起娇来,真是想想都叫人惭愧。

想到此,傅珺的脸止不住地红了,声音极小地道:“小舅,那什么,我的针线活儿确实不怎么好,要不,我换旁的送给您吧。”

王晋立刻摇头道:“不好,我只要护膝,还得是我们棠姐儿亲手做的,旁的一概不行。”

傅珺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在心底深处,她却又觉着有些欢喜。毕竟,能被亲人这样疼着宠着,那感觉还是相当美好的。

不过,用自己那手糟糕的针线活儿,去荼毒无辜的少年才俊,这样做真的好么?傅珺对此十分疑惑。

王晋却是铁了心,再不愿叫外甥女不开心,只尽力说些乐事予傅珺听,又向她简单介绍了几部新书的内容,笑道:“那部《南山水注》我读着不错,棠姐儿想必会喜欢。里头写了好些风俗,有些连我都是头一次知道呢。”

傅珺便笑道:“连小舅都说好,想必这部书定是不错的。”说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动,微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没找到西南那边的游记,我倒是挺想知道些那里的情形的。”

王晋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

傅庚三年前远赴江西,便位于大汉朝的西南端。傅珺此语,想是因为想到了傅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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