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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158)+番外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皆不及元和十四年六月初发生的一件事来得叫人震惊。

便在傅三郎回京后半个月,位于崇武坊永宁巷的平南侯府,便低调地办了一桩喜事。这喜事的主人公不是旁人。便是探花傅三郎。

傅三郎续弦了。

而最叫京中百姓惊奇乃至感叹的。便是这傅三郎的续弦对象,既非高门贵女,亦非官家淑媛,乃是一位再蘸之妇。

若问此事因由。只消去京中的哪家茶馆坐上一天。听上几场说书先生说的书。便能知晓一二。

原来,当年傅三郎受圣上委派,领密旨南下江西。彻查河道贪墨一案。在查案过程中,傅三郎因查到了关键之处而险险遭人毒手。便在傅三郎命悬一线之际,时任陂县县令的程煜程大人,毅然舍身而出,假扮作傅三郎前往大堤,被那奸人推入水中而亡。而傅三郎却得以带着证物潜回京城,一举揭破这一惊天大案。

因感念程大人舍生忘死、为国捐躯的一片忠义之心,圣上不仅追封程煜为忠义将军,那傅庚更将程煜之妻郑氏娶回家中,其女程珂亦被傅庚写入平南侯府族谱。

据说,那傅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向圣上跪下请旨赐婚,还道:“忠义将军为我而死,我独自偷生已是不仁,若不能以余生善待其家人,那真是猪狗不如。然那郑氏孤儿寡母,若臣一力照抚,恐有损其名节。故臣愿以从妻之位娶郑氏为妻,将程大人之女写入我傅氏族谱,望圣上下旨赐婚。”

大汉朝民风尚算开通,寡妇再蘸亦不在少数。可是,能有几个寡妇如郑氏一般,被那“春温一笑傅三郎”亲口求旨,又由圣下旨亲自赐婚,风风光光嫁入侯门?那得修几辈子的福分才能修得如此美满的一段姻缘?

这件事在京城中引起的轰动,远远超过了太子被圈禁、北市坊斩人头这些事。那程煜舍身赴死的忠义,傅庚以身报恩的赤诚,以及续娶再蘸之妇隐含的香艳与浪漫,让这件事在元和十四年的京城乃至于整个大汉朝久久发酵,各大书场更是以此事为蓝本,编出了不少段子,以飨听众们那一颗八卦之心。

而傅庚在士子中的名声,也因此而一下子响亮了起来,人皆道他乃是大仁大善大智大勇之人,更兼胸襟广阔,远非常人可比。就连傅庚的师尊——大儒解方,亦亲来参加了傅庚的婚礼,还沾浓墨、铺雪纸,亲手写了一个斗大的“仁”字赠予傅庚。

因在河道贪墨案中立下首功,在傅庚成婚之前,圣上便重赏了傅庚,还破格擢拔他升任浙江宁波府知府。

傅庚连跳两级不提,还是去了江南最富庶的地方为官,圣上对其一片爱护培育之心,只要有眼睛的人不会看不到。

而以傅庚出任宁波知府之事为由,京里又引发了一场新的动荡。不过,这场动荡百姓们知之不多,其对官场的震动却极其巨大。后世史学家将之称为“元和吏治”。

这次动荡的起因便在傅庚被破格擢拔后,其恩师解方之子,时任吏科都给事中的解骏,便以朝中理应多多任用年轻官员、寒门弟子,并实施“流官制”为论点,向圣上递了一份折子。

在折子里,解骏痛陈本朝吏治之弊,如任人为亲、世族盘踞,要冲富庶地区的官员以各种手段长期留任,抱团成势,导致中/央的指令到达地方后根本不能被有效执行。又以河道贪墨一案为例,指出江西一地官员沆瀣一气,形成“窝案”,地方权力及势力盘根错节,最终酿成大汉朝开国以来最大的贪墨案件。

此外,寒门弟子晋升无门,非世族大族门生为官无望,多少才志之士只因出身低微,只能一辈子虚耗于底层而无晋升希望。

最后解骏指出,若要打破而今地方与中/央形成的隐约对抗局面,打掉各地方抱团成势的陋习,便必须破格提拔人才,多多任用像傅庚这样有胆有识的年轻人,并多让那些身后并无家族势力的寒门弟子为官。同时,对一定层级之上的官员实行“流官制”,官员连任最长不得超过三年。如此方可破除陈规、革新吏治,才能避免河道贪墨案再度发生。

这份不过五百余字的折子递到圣上跟前,直如巨石入水,在大汉朝的官场掀起了滔天巨浪。内阁首先便跳出来反对,道官员任用只以政绩考评为要,若论及其他对那些兢兢业业为官者是为不公。对于晋升寒门子弟这个敏感话题,内阁却绕过不提。

毕竟那解方乃一代大儒,自己又不做官,门生一大堆,底气足得很。虽有个儿子在六科任职,可也只是个七品的小官,说不做就不做,也无甚可惜。可是,这些阁老大臣们却多多少少要仰仗各家世族的力量,因此他们对这件事一致保持缄默。

第155章

于是,便在傅庚成婚的同时,以张阁老为首的阁臣高官们,与以解骏为首的六科都给事中团队,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双方都是手握权柄之人,阁臣们位高权重,深受圣上重视;而六科给事中则是标准实权派,虽品级不高却对朝政有着直接的制约力量。

那段时间里,内阁不知道驳了多少六科的折子,而六科对于内阁票拟的旨意也不知道封了多少。双方胶着了好些日子,最后由圣上居中拍板,对解骏的建议保留了一部分,即“流官制”,至于任用寒门弟子一事则未作回答。

而后,就“流官制”的实行办法,内阁与六科又进行了一场拉锯战,最后依旧是由圣上居中调停,定下了“试行三年,以云南、贵州、广西、江西、浙江及福建六布政使司为试行地”的政策,方才结束了这场打了整整一年的口水仗。当然,这些皆是后话,在此不表。

却说傅庚,婚后三日便带着郑氏及程珂,此时应该叫傅珂,一家三口去了宁波府上任。而远在姑苏的傅珺,则是在傅庚就任宁波知府的两个月后,方才收到了他的来信。

那是傅庚近半年来写给傅珺的第一封信。

彼时已是十二月的深冬,阵阵北风掠过庭院,一些细细的雪粒子在风里飞舞着,飘落在枯枝残叶上,不一会儿便化成了透明的水滴。

傅珺坐在窗前看账,一面想着京城里发生的那些事。猜测着只怕用不了多久,傅庚的信便要到姑苏了。

“这天儿也真怪,雪总下不来。”沈妈妈说道,一面说,一面便拾起那根银柄铜钎子,将碳盆子儿里的银霜碳拨了拨。

傅珺从账册上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轻笑道:“天已经阴下来了,我猜着不出傍晚,这雪就要下大了。”

沈妈妈便看了傅珺一眼。眸中划过一丝极淡的心疼之色。柔声道:“若要下了大雪,姑娘今儿晚上可就不能再熬得太迟了,得早些睡,要不明儿请安得迟了。”

傅珺敲了敲手上的账册道:“我晓得啦。今儿一定早些睡。”说着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手边的账册。默想着今年以来各处庄子铺子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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