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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242)+番外

流风却是恍若未觉,依旧低头垂泪。

四月的微风自帘外拂了过来,携来几许蔷薇的香气。庭院里花草盛开,不时便有蝶儿振翼飞过,留下翩翩的身影。

然而,在这满世界旖旎的大好春光里。流风的白裙与青衣却显得那样的肃杀。隐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而她细弱的声音便被这四月的春风吹着,一点一点落入了傅珺的耳中。

只听她颤抖着声音,轻声语道:“婢子听母亲说,当年。那南……那里出事的时候。婢子的祖上与姑娘的祖上皆是些老幼妇孺。俱是服毒自尽的。只后来不知何故,婢子的祖上与姑娘的祖上却不曾死,只是。那毒药却也深入了体内。故此,婢子家族里的人便一个个地得了病。虽姑娘的祖上予了婢子家许多秘药,婢子家却终是没留下几个人来。不上十一、二年间,便皆故去了,到最后便只余了婢子的母亲与舅舅这一脉。”

说至此处,流风停了一会,抬手将颊边的泪水轻轻拭去,方才接着低声道:“姑娘的祖上因自小便得皇……内苑秘药调养,体质远超于常人,那毒便浸得不深。只是,姑娘这一脉俱都落下了弱症,一代代传了下来。婢子的家族便没那般幸运了。虽勉力维持着,然到了婢子这一代,却也只活下来了婢子与荣福两个人而已。”

听着流风颤抖的话语声,看着她绝非作伪的泪水与微表情,傅珺忽然便觉出一种淡淡的萧索来。

她站起身来,缓缓踱至窗前。

从傅珺所站的位置看出去,能看见门前绿萍的身影。此刻,这个年方十二岁的小丫鬟正端端正正地立在门前两步远的阶下,稳稳地守着门户。

看着绿萍那尚留着几许稚气的面颊,再回首看一看跪在一旁的流风,傅珺终是忍不住满心的怅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而她心中那些莫名涌起的情绪,亦随着这声叹息而渐渐消散了去。

傅珺揉了揉眉心,凝视着窗外的庭院,将那些杂念尽皆摒弃,开始一点一点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目前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流风所言属实。

虽然这个结论很令人匪夷所思,但傅珺认为,仅从流风的微表情来看,她也不曾撒谎。且在与傅珺说起这些事时,流风的情绪虽有些激动,但言语逻辑却很通畅,条理亦很清晰,并不像是一个妄想症患者的谵语。

自然,黑玉葫芦的出现,是让傅珺得出这一结论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从外部条件来分析,流风也没有以此欺骗傅珺的理由。

为傅珺安上一个南山国皇族后裔的身份,对流风有什么好处?她的图谋又是什么?

傅珺不是没考虑过阴谋论的可能。

比如这是某些潜藏的敌人挖下的陷阱,是傅庚的政敌或者是那个曾经意图陷害王襄的神秘人,冀图借着给傅珺安排的身份来达到打击对手的目的。

可若真是如此,流风的坦白便显得毫无必要了。

隐在暗处侍机而动不是更好么?若是能在傅庚就任之后抛出这枚重磅炸弹,所起到的效果将会十分惊人。

然而,流风却选择了在这样的一个时机坦陈此事。傅珺从对方的行为中嗅不到任何阴谋的味道。

因此,傅珺只能认为,流风说得是真话。

而再冷静下来想一想,就算玉姨娘与王氏是皇族,那也是亡了国的皇族。在傅珺读过的史书中,灭国后落魄到要去街上要饭的流亡皇族,并不鲜见。

而南山国覆灭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彼时的先帝爷也还只是皇子而已。在如此漫长的岁月中,就算当年的南山国皇族后裔手上还有些力量,在时光的侵袭之下,也必然早已消磨殆尽。

也许,恰是因为玉姨娘她们有着亡国皇族的身份,所以才会活得更加艰难一些。

玉姨娘委身于王襄,很可能看中的便是王襄的官员身份,能够极好地做为掩护。

想到这里,傅珺不由长叹了一声,将扣在窗弦上的手收了回来,转身缓缓踱回了扶手椅前。

此时,流风的眼泪已经收住了,她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表情有些麻木,空洞的眼神凝视着房间的某个角落,宛若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

第249章

傅珺慢慢地坐了下来,表情复杂地看着流风,半晌后方才略有些疲惫揉了揉额角,对流风缓声道:“你起来吧,别总跪着了,地上还凉得很。”

流风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傅珺,身子却仍是一动未动,依旧笔直地跪在原地。

傅珺无奈地摇了摇头,放轻了声音语道:“起来说话吧。我既已决定销去你的奴籍,你便也不再是奴婢了。”

流风的眼眶又红了。她垂下头去,颤抖着声音道:“婢子当年在母亲面前发了毒誓,一日为奴,便永缄其口。因此,婢子交予姑娘的事物,却是连太太亦不知的。婢子心中有愧,太太与姑娘待婢子宽厚温柔,婢子却为尊祖上之誓而有所隐瞒,是婢子对不住姑娘,也对不住太太。婢子该当跪着。”

说到这里,流风眼中再次落下泪来,她浑身打着颤,哽咽着声音语道:“婢子也想护着太太的,婢子真的想好好地护着太太。可是,婢子无用得很。身子又弱,母亲去得又早,婢子什么本事都没学到。太太去了的时候,婢子曾想过便跟着太太去了也罢。可是,婢子不能死,也不敢死。母亲的交待婢子不敢或忘,便只能苟活于世。

婢子自知,身为奴仆却对主子有所隐瞒,是为不忠;对祖上发下的誓言未竞便想要去死,是为不孝;眼看着太太被人谋算却无作为,是为不仁;手握姑娘祖上之物却直到此刻方才交出。是为不义。似婢子这等忠孝仁义皆无之人,原不该活着。可婢子却不得不活着,也必须活着,也求姑娘让婢子活着。便算是活成一条狗、一滩泥,婢子也只能活着,活到婢子寿数尽的那一天。总归南宫家的人都短命,想也活不了几年。到那时,荣福也长大成人了,婢子也才能撒手闭眼,去地下向婢子的外祖母与母亲交待一声。”

流风颤抖的说话声被透窗而入的风吹得散了。那一字一句便像是在空气里虚飘飘地浮着。根本落不到实处。

而她说话的语气亦是如此地虚浮着的,似是她说得根本不是关乎生死的大事。那语气中的漠然与麻木,不知为何,竟让傅珺心里生出了一丝辛酸。

生活是艰难的。而像流风这样背负了整个家族。还背负着南山国皇族秘密的一种生活。想必是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吧。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流风,她的所有隐忍与压抑,傅珺认为都是可以理解的。

看着眼前的流风。傅珺忍不住便想,若换作自己是流风,会是如何?她的处置方式,会不会亦如今天的流风一般?

流风所处的境地等同于绝境。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家族的命运全系于一身,而她亦深知自己命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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