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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30)+番外

一夜无话。

翌日是上琴课的日子,王氏早早便为傅珺寻了一架小焦叶琴,桐面梓底、色如墨玉,虽不是什么名品,用于初学者却是足够的了。

上琴课的地方在后花园的一处静室,名曰“风入松”,前临流水,后倚松竹,四面皆是敞窗,取风过松林、潺源琤琮之意,却是个清静的所在。

这琴课却是今年新添的。早两年张氏便邀了柳夫子过来坐馆,侯夫人却说女孩子肌肤柔嫩,太小学琴怕伤了手,故而往后延了两年,也是一片疼宠心肠。张氏与柳夫子算是相识,便留了柳夫子在府中。反正侯府豪阔,养个女夫子自不在话下。

柳夫子原也是官家淑媛,单名妤,自号清湘居士。其父原为陂县知县,为官方正,后因治理蛟江水患不力而获罪,全家被贬为庶民。柳大人忧郁之下病逝,柳夫人便携女进京投靠了娘家。

柳夫人的娘家也只是一般的人家,其父先还在按察司任了个不入流的检校,却是个鲁拙不会做人的,一直得不到升迁。家中又只得一个兄长,也是个读书不成做事愚笨的,所娶之妻亦不过是平民之女,一家子家计并不大好。

后柳夫人亦因病去逝了,柳妤不愿再依附兄长嫂嫂,索性自梳不嫁。又因幼时曾得名师指点,琴艺上自有领悟,便干脆抛头露面,打出师尊招牌,去富户或高门中坐馆,专授闺阁琴艺一道。

因她面貌普通、为人拙直,因此倒也不曾惹出什么事来,一路平安走到现在。而今能得进入平南侯府,每年束脩不低,更兼四季新衣、时令节礼一概皆是全的,她自是乐得于此长驻,便是无事,亦取个清静之意。

侯府姑娘们的课程安排为上/三/日、休一/日。琴课与女红课因上课地点不同,因此分为两天,亦是一个时辰的时长,开课时间亦稍晚,自辰正而始。

辰正未至,傅珈等人便静静坐于琴台前,倒也没了往日打口沫官司的心思。大家都是头一回上课,难免有些惴惴。

辰初正,柳夫子一身青衣素裙,自门外走了进来。她是个样貌端肃的女子,肤色微黑、眉直眼正,面相颇为严厉。她并不多话,进了琴室后只略点点头,便开始授课。

先向四人解说了琴技的几种基本指法,又叫各人练习了一刻,随后,柳夫子便弹了古曲《颐真》的第一段,作为今天这堂课的主要内容。

傅珺曾偶听王氏说过,《颐真》此曲,取“谓寡欲以养心,息静以养真,守一处和,默契至道”为意,曲韵简明冲和。却见柳夫子抚此曲时,果真是面色淡然,一双不大的眼睛微微阖住,双眉舒放,似是沉浸在乐曲之中。

坐中四女有三人在凝神细听,唯有傅珺,面色微有些不自然:

以前一直没发现,她好象……有点……听不出音与音之间的差异。

换言之,侯府四姑娘傅珺,很可能是个音痴。

傅珺自忖前世自己乐感正常,那么问题应是出自于原主。

继承了原主的身体,获得新的生命,此为幸事。而不幸的是,原主身体上的某些缺陷,亦非傅珺这缕游魂可以改变。看来原主大脑中感受音阶的部分有点异常,因此傅珺才会听不出音与音之间的差异。

傅珺蹙眉凝思,一晃神的功夫,柳夫子已是一曲终了。

曲罢,柳夫子将曲谱与了四人,先叫她们学着看谱,又教了两个指法。

弹弹学学,一个时辰便过去了。那柳夫子面相虽厉,其实倒并不太难说话,布置下来的课业也简单,叫姑娘们先学着读会曲谱,若能抚出琴曲来自然是好,便不能亦无碍,并没有做硬性规定。

回到秋夕居后,抱着自己“心爱”的大布老虎,傅珺的心情很快便平复了下来。

音痴就音痴吧,能够重活一世已经足够幸运了,些许缺憾并不算什么。

第024章

然而,傅珺的淡定注定维持不了二十四小时。

第二天的女红课上,看着自己缝出的那条歪到不知哪里的“直线”,傅珺才终于发现,音痴其实还不是最糟的,她在女红上的“天赋”,才真正令人叹为观止。

这情形自然为傅珺赢来了傅珍左嘴角的抽动,以及傅珈甜蜜的微笑。傅瑶倒没多说什么,只是看傅珺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了两分同情。

四门功课,傅珺读书、画艺位列中游,琴技、女红则是完全垫底。如此战绩,傅珺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傅庚与王氏却根本不以为意。

“此乃小道尔。”傅庚如是说,说罢一摆袍袖,浑身的洒脱名士范儿扑面而来。

“不过是末技罢了。”王氏如是说,说罢还捏捏傅珺头上的抓鬏,笑得没心没肺的。

两个大人根本不在乎,小学生傅珺又有一颗强大的剩女之心,自然是更不在乎了。

倒是傅珈,忽然便对傅珺热络了起来。偶尔亦会来秋夕居串个门儿,与傅珺一同做些针线,借机教她如何拈针配色,或专意指点傅珺抚琴。

日子便是这般闲淡而逝。不觉间,秋意渐深,秋夕居的那株木樨树开了一树的淡白色花朵,白花碧树、间错缠绵,风过时便是一阵清雅的香气,随风一路拂出秋夕居,再和着后花园水榭旁的两棵丹桂香气,连荣萱堂亦能沾染一二。

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依大汉朝风俗,中秋节这一日需得迎寒、祭月,家中不仅要摆设香案、供奉食果,还要阖家团圆分食月饼。

因着过节,这一日家学休沐一日,傅珺她们也放了假。

一早起来,涉江便为傅珺换了一身天蓝色织金妆花缎的袄儿,下头系着藕白底起彩纬六幅锦花缎裙,头发梳成了垂鬟分肖髻。蒋嬷嬷欲将两朵嵌红宝石累丝金花钿给傅珺簪上的,被傅珺拒绝了。

这一身已是十分华丽,过节应景足够,再多便有些过了。蒋嬷嬷这才罢了。

待傅庚与王氏携傅珺去了荣萱堂,大房的人已经到了。因傅庄尚在外公干,大房终究是少了一个人,这团圆节未免有些冷清。侯夫人还未如何,傅珈面上却带了几分郁色,见了三房的人亦只虚虚行了礼,与傅珺亦不似前几日那般热络。

傅珺是巴不得如此,站得离傅珈远远的,唯恐又被她缠上来。不一时,二房的傅庭也带着一家子人过来了。他一来,侯夫人第一个便欢喜起来,先一把揽了傅玠到怀里,又吩咐人预备新鲜果子,端上才做的点心。

傅庭最是个会凑趣的,将侯夫人哄得极为开怀。傅庚话虽不多,到底今儿过节,亦是温言承欢,若是傅庄在此,倒真是一出完整的合家欢了。一时间荣萱堂里笑语喧阗,十分的热闹。

学里难得放假一天,孩子们自是欢欣。傅琮是最爱热闹的,早拉着傅珍、傅珈等几个凑在一块商量去哪里玩。

傅玠在一旁见了便有些坐不住,在侯夫人怀里扭来扭去。侯夫人见他一脸猴急,撑不住便笑了,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说陪祖母好好坐着,净想着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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