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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359)+番外

田荀眼中的忧色更甚,甚至还有了一丝焦灼,道:“这便不好办了。大人一直不肯进京,如今却是避无可避了。”

王襄闻听此言,再一次长叹了一声,便将眼睛闭了起来。

若想避开此事,法子并非没有。只是,若是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王昌是他的长子,他于心何忍?

然而,若是他不当机立断,怕只怕真到了那一天,他王家阖族皆要跟着一起陪葬。到时候,他王襄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舍一族乎?弃一子乎?

王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阵疾似一阵的心跳声冲击着他的耳鼓,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连带着他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大人,大人!”田荀连声唤道,“大人何处不适?”

王襄摇头,声音嘶哑地道:“莫要唤人,我并无不适。”

第381章

田荀见王襄面色发灰,嘴唇更是全无血色,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便趋前扶住了他,急声问道:“大人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王襄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田荀的胳膊上,用了好一会方才觉得脑中的嗡嗡声小了一些,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他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道:“替我……拟一份……折子,我要……向圣上……迄骸骨……”他说着便又大口地喘着气,似是已经难以为继。

田荀闻言身子一震,抬起头来看着王襄,旋即眼中便闪过一丝精光,道:“大人高见。”

王襄无力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便是王昌是他的儿子,此时想也不会听他的话。否则王昌也不会与武阳伯暗通款曲,还一直瞒着他这个父亲。

他这个儿子,已然踏上了那条不归之路。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为他的儿子尽可能地谋一条退路。

只要王襄致仕,王昌不过一介主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而此举亦是一个信号,表明了他姑苏王氏始终如一。他王氏阖族只忠心奉主,并无拥立野心。

王襄相信,他的举动,有心人必会明白。

他推开了田荀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蹒跚着行至窗前。

此时,那窗前的碧蓝正渐渐淡去,一抹斜阳悄悬窗前。

王襄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这把老骨头,大约便是眼前的这一抹斜阳。也不知还能在这窗前挂多久?而那即将充塞天地的黑暗,亦不知将会于何时,来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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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把精美的细白瓷邢窑酒注子被狠狠扔在了地上,碎瓷四下飞溅,一旁侍立的宫婢也被碎瓷划伤了脸颊,细细的伤痕里渗出血丝来。

那宫婢直直地站着,似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痛一般,缩在袖中的双手却不为人知地轻轻颤抖起来。

二皇子刘竞阴沉的脸上蕴着暴怒的神色,他抬脚踢向一旁的小几。几上棋盘落地。白玉与玄玉制成的棋子滚了满地。

“主子请息怒。”金阿大语声平静地道。

“息怒?”刘竞猛地抬起头来,恶狼一般的眼神死死钉在金阿大的那一双大小眼上,狠声道:“那老狐狸居然致仕了,我纳了那王宓还有何用?我还费尽心力将那个狗屁不通的王昌提到了京里。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你还叫我息怒?”

看着刘竞那张暴怒的脸。金阿大的神色却是十分淡定:“主子。沧浪先生这四个字,意不在官场,而在清流士林。”

刘竞闻言一愣。

金阿大又道:“沧浪先生虽已致仕。主子仍纳其孙女为侧妃,不止是殿下心底宽和,更代表了今上礼贤下士、遵儒重道的仁心。其敬其重、其仁其厚,只此一举,便可令天下士子归心哪。”

刘竞出神地听着,眼睛已是渐渐地亮了起来。他顺手便将方才抓在手里的白玉斗朝地上一丢,在那清脆响亮的“哗啦”一声中,他一个箭步跨到金阿大面前,两眼放光地问道:“那依你的意思……”

金阿大恭声道:“属下恭喜主子得一好女。”

刘竞的眼睛越来越亮,蓦地放开金阿大仰天大笑起来,随后便负了两手在房中来回地踱着步道:“对,对,你说得太对了。哈哈,我得一好女,自是欢喜。管那老狐狸致仕与否,我又不要他帮我做事,我要的就是他的名声,用他的名声提我的名声。哈哈,你说得太对了,你说得太对了。”

他一面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一面便又来回地踱着步,瞥眼却瞧见一旁侍立着的宫婢,那宫婢脸上的一痕血丝,让刘竞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他向那宫婢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那宫婢浑身悄悄地打着颤,却又不得不挪着碎步走了过去,躬身道:“殿下。”

刘竞向她上下打量了两眼,反手向身后一抓,便自那案上抓起一只精巧的小玉鼎来。

他将玉鼎向前一伸,喜孜孜地道:“赏你了。”

那宫婢睁大了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玉鼎,过了一会方才跪伏于地双手接过,颤声道:“奴婢谢殿下的赏。”

刘竞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下去吧,把你脸上的伤治一治,抹点药。”

听着他那满是关切的话语,那宫婢浑身都在打颤。她膝行着向后退出了好几步,这才颤巍巍地爬了起来,退出了门外。

刘竞便又转向金阿大,问道:“依你之见,这赐婚之事是此时说还是再等一等?”

金阿大淡笑道:“主子再等一等,等沧浪先生致仕的事情传开了,您再请旨,圣上定会欣然允婚。”

刘竞闻言不由大笑了起来,他负着两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潺潺雨丝,只觉得心怀大畅,无限快意……

元和十七年九月中,名满江南的沧浪先生因不堪病体沉重,向圣上乞骸骨,上允,并立刻调选了一位京官接替了王襄姑苏知府一职。

九月末,沧浪先生与老妻宋氏轻车简从、同归故里。当沧浪先生的马车驶离姑苏城时,三百士子候于长亭、殷勤相送,绵延数里,堪称当年一大盛事。

就在王襄离开姑苏后没几天,王昌与任氏便抵达了都城金陵。王昌就任工部主事,由从七品一跃而至正六品官员,一派意气风发。夫妻二人在长乐坊一带买下了一幢三进的宅子,接回了王宓,一家三口便在京里安顿了下来。

圣上赐婚的旨意,亦在王昌赴任之后到达。王宓与另一位六品官的女儿,同时被指为二皇子侧妃。至于大婚的时间,则要待正妃选定之后再行定夺,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年间。

如果说,八月底至九月初的平静生活宛若雁过无痕,那么,九月中旬以后发生的这些事儿,却令傅珺有一种坐过山车的感觉。

从王襄致仕直到王宓被指婚,这一切都令傅珺目不暇接。她完全没办法把王宓与二皇子联系在一起。

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傅珺所料不错,当年在姑苏之时,王襄明显是与傅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傅庚他们在将目标打压下去之后,便要扶二皇子上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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