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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578)+番外

“身首异处、断子绝孙。如何?我待你总不算薄。”笑声戛然而止,傅庚的话语坚涩冷硬,如钢刀刮骨。

卢莹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个表情。

她像是想要哭。

然而,她的双眼早已干涸如荒漠,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只能拼命地张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她的眼角迅速开裂,血丝沿着纵横的皱纹渗落而下,刹时间,她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她紧咬的牙关早已刺破舌尖,鲜红的血流过唇角,滴落在地面上。

她忽然“霍霍”地叫了起来,那声音既不似哭,亦不似笑。

她一面叫着,一面拼命捶打挠抠着坚硬的地面,断裂的指甲嵌进肉里,指尖一片血肉模糊。她似是毫无知觉。仍是不停地捶打着,那“霍霍”的叫声与指甲刮过石头的声响,直叫人头皮发紧。

行舟忍不住再向后退了一步。

他一直守在牢房外,里面的对话声他并不听见。然而,卢莹此刻的样子,却让他后背发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傅庚直身而起,站在离卢莹不远处,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像是想要弄明白她要说什么。又像是想要将她此刻如恶鬼般的情状刻印在心底。

那一刻。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表情,看向卢莹的眼神便像是在看一条狗。

“来人。”他蓦地唤了一声。

那狱卒立刻从转角处踅摸了过来,头垂得低低地,小心地道:“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

“留一命上法场即可。”傅庚的声音清朗温和。如同春风。

这悦耳的声音却让狱卒忍不住浑身一抖。

一般说来。刑部大牢的犯人上法场前是不会再用刑的。卢莹乃是当年谋害傅探花元配夫人的真凶,早定下了七日后问斩。可是,看傅探花这意思。却是要他们继续动刑,只要问斩当天人还留一口气便可。

狱卒吞了口唾沫,方才小心翼翼地道:“是,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傅庚淡淡一笑,复又以下颌点了点卢莹,淡声道:“先废了她的手,腿也废了,免得她弄死了自己。”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杀头饭,以泔水代之。”

狱卒心底里再次抖了一抖。

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连死囚临刑前的最后一顿饭都只许给泔水。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傅庚一眼,却见这位太子少师面无表情,浑身的气息却十分阴沉,只这般看上一眼,便能叫人心胆俱裂。

“是,大人。”狱卒抑住心底的颤抖,应了一声,头垂得几乎贴到了地面。

傅庚最后看了卢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出了甬道,玄色的袍袖在灯火下晃了几晃,很快便扑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选秀的旨意虽仍未下,温国公府已是一片暗流涌动。

孟沅与孟漌最近成了府中常客,裴氏甚至专门拨了一间院子,单叫她姐妹二人居住,看起来,她很有将这姐妹二人培养成固宠帮手的打算。

傅珺对这些却全无兴趣。

九月廿一,卢莹问斩。

傅珺不曾去法场观刑,而是将自己关在临清阁的一间静室中,安静地抄了一天的佛经。

王氏的在天之灵,想必终能安然了罢。

虽然这公正来得迟了些,然而它到底还是来了,罪者伏诛,逝者洗冤,而身为生者的傅珺,却不知该如何排解此刻的心绪。

除了一字一句抄写经文,她想不出她能在这一天做些什么。

她是无神论者,前世的她唯一信仰的便是法律。即便经历了/灵/魂/穿/越这样的事,也仍然无法抹去她毕生的信仰。然而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她抄写的这些经文,能够将她心里的内疚与释然,尽数告知那个早已远去的身影,让她的灵魂得以安息。

她伏在静室的小书桌上,凝神抄写经文。大袖衫垂落在跽坐的锦褥边缘,柔润的笔尖浸满墨汁,起落之间,她的心似亦跟着沉静如水。

西风自槅扇外透进屋中,有木樨的香气,随风轻送。

蓦地,一双手轻轻覆了上来,宽大温暖的手掌合握于傅珺的手上,随后,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在这里。”孟渊从后拥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口中呼出的热气拂起她的几根发丝,有些痒痒的。

“嗯。”傅珺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累极了。

许久许久以来,她一直都在拼命前行,向着那个既定的目标,向着她对自己、对王氏许下的承诺,努力地往前走着。

她放弃了许多,也隐忍了许久。

她不想说她走得艰难。

虽然事实上,她走得的确艰辛。

她没有可以依傍的力量。她要对付的人太强大、太有权势,就算她有个同行的父亲,然傅庚选择的路比她还要艰难百倍。

此刻回首,傅珺甚至不知道他们父女是如何坚持着走下来的。要扳倒如此强劲的对手,还要符合这个时代的道统大义,即使身边有所助力,他们也必须用尽全力,甚至不惜拿生命作赌。

而今,目标已然达成,傅珺便有了一种虚脱般的疲倦感。

卢莹伏诛或许只是诱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的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傍的人。

靠在孟渊的怀抱里,疲倦的感觉铺天盖地,瞬间便将傅珺卷入了其中。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后怀抱的热力与温暖,感受着他掌心的薄茧,还有他呼出的阵阵热气。她的心里,渐渐生出了一股暖意,就像是温泉自泉眼里汩汩涌出,一波一波漫上了她的四肢百骸。

第624章

傅珺搁下毛笔,返身伏在孟渊的怀里,两手攀在他的颈间,咻咻的鼻息温热轻细,羽毛般拂过他的颈项。

“累了么?”他柔声问,将她的身体又扳过来些,让她完全窝在了他怀中。

他的气息重重包围了过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母体中的婴儿,整个身心都汪在温暖的水中。

“不知怎么,累得很。”傅珺轻轻地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她的样子倦极了。

不知如何,孟渊觉得他怀里抱着的,是个走了很远的路、如今满身疲惫的小姑娘。她窝在他的怀里,那样的安心而满足,对他全身心地依赖着。

他无端地觉得鼻酸。

那种又酸又软的疼,从四肢漫向心尖,将他的心绞得皱成了一团。

他小心地又将她拥紧了一些。

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垂下了眼眸。

方才还不停地扫过他脖颈的睫羽,此刻正安静地阖在他的下巴边。长长的眼睫若小扇轻拢,在眼她的眼下拢出一片清滟的阴影,秀气的鼻翼微微开合着,发出轻浅的呼吸声。

孟渊的唇角不知不觉便弯了起来。

她的睡颜亦如同孩子,毫不设防,安详得像是心无忧思。

他动也不敢动,便保持着跪立的姿势,同时注意手臂的力道,不使之过松或过紧,生恐惊扰了眼前睡得正熟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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