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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650)+番外

李念儿的面貌变化不大,身量却长了好些,穿着一身簇新的品蓝实地纱宝相花对襟袄儿,石青地银枝线纱素面儿裙,头发挽作圆髻,插着一点油金簪子,面庞圆润,体态丰腴,步态沉稳,神情安详,与傅珺记忆中那个胆怯的少女已是大不相同。

傅珺见了,心下颇感欣慰,只看这穿着打扮,便可知李念儿最近过得极好。她一面想着,一面又将视线转向李念儿的姨祖母严氏,却见她约摸六十余岁模样,穿着一身老石青水纬罗的袄裙,头上包着青布帕子,看上去干净朴素,虽脸上不少皱纹,却显得颇有精神。

此时,这一行人已经行至阶下,白薇撩起了珠帘,在一阵清脆悦耳的帘栊声中,李念儿她们进得屋中,双双跪地向傅珺磕头见礼。

傅珺忙笑道:“快起来吧。”

李念儿却不曾起身,而是实实在在地向傅珺连磕了三个响头,方才抬起头来,哽咽地道:“娘娘对民妇有救命之恩,民妇多谢娘娘的大恩大德。”说罢又是以头触地,向傅珺磕了三个头。

傅珺忙叫青芜去扶,绿萍亦上前将严氏拉了起来,傅珺便笑道:“你们能来看我,我很欢喜,坐下说话罢。”

李念儿却仍是不肯起身,青芜与白薇两个人才将她拉了起来。严氏此时便垂首立在一旁,既无动作、亦不说话,若不去注意看,便像是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傅珺眼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从方才起她就觉得,这严氏的行为举止极有规矩。从进院门开始,无论是步态、神情还是动作,包括下跪见礼的姿势都有种训练有素的味道。

傅珺记得李念儿在信里提过,严氏曾在大户人家做过活,看她此刻的行止,傅珺觉得,严氏服务过的那个大户人家,只怕很不一般。

第705章

此时,那李念儿仍在哽咽着道谢,严氏却已经被绿萍扶在了小杌子上坐了,她的坐姿亦是直腰垂首,两眼保持向下四十五度,对郡主娘娘房间里华丽富贵的摆设并不好奇,亦没乱看。与之相较,李念儿手足无措地红着脸道谢的样子,便显得粗陋得多了。

傅珺看向严氏的眼神里,便多了一丝探究。

唯有世族或勋贵高门或世族门阀家中世仆,才能有严氏这样的举止。

待她二人坐定,傅珺便问了问李念儿家里的情况。李念儿便道:“民妇如今便住在青云巷,家里两个妹妹也一起跟了过来。民妇原还想带着小子过来的给娘娘磕头的,只他这几日有些发热,姨祖母说怕过了病气,民妇便没带他一起来。”

李念儿说话的时候,严氏便一直垂眸坐着,虽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然礼数却又十分恭顺,并未叫人觉出任何不妥。

傅珺向严氏看了一眼,含笑问李念儿:“这位老太太便是你的姨祖母罢?”

李念儿忙道:“是的,娘娘。”

傅珺便转向严氏,笑道:“当年多亏您照应着,我替念儿谢谢您了。”

严氏闻言便站起身来,束手恭声道:“娘娘言重了。这是娘娘心慈,也是念儿的福气,民妇不敢当娘娘的一个谢字。”

她说着一口极标准的官话,吐字清晰、态度恭敬,回话的一应用语行止皆极有礼。

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却让傅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凝目看着严氏,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画面。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移,最后停在了严氏的脚上。

因是躬腰站着的,严氏的一双青布素面鞋便露了出来。那是一双极普通的鞋,上头没有一点儿绣花,绣工却是极佳,针脚细密,一看便知这鞋子是出自精于针线的巧手之人。

傅珺盯着她的鞋看了一会,蓦地问道:“严老太太。您脚上的鞋。是您亲手缝的么?”

严氏怔了一怔。

事实上,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有些发怔。

郡主娘娘居然问起针线活儿来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且她问的还不是什么精致绣花。而是问一个民妇脚上的鞋。青蔓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满脸的不可思议。

屋子里的安静持续了一秒。严氏便快便恭声答道:“回娘娘的话,民妇脚上的鞋是民妇自己做的。”

非常标准的回话,无一字赘语。

傅珺望向严氏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起来。

她确实听过这个声音。

在许多年以前,这个声音与另一个娇嫩的小女孩的声音,共同构成了她记忆中的一段画面。

刹时间,那段年月久远然而却又清晰如昨的画面,重又在傅珺的脑海一一闪现:

假山石洞外祖孙二人的对话、素面青布鞋与绣着杏花的红鞋、鬼针子与掩翠斋、侯夫人沉冷阴鸷的面孔,还有傅珈哭泣委屈的面容……

如果没记错的话……不,傅珺的记忆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她记得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严氏,便是傅珺——或者说是原主——许多年前在石洞中看到的那双素面青布鞋的主人。严氏说话的声音、语调,还有她脚上针脚细密的素面鞋,与傅珺记忆中一般无二。

那一瞬间,傅珺只觉得无限感慨,这万千世界中种种偶然与巧合,竟能造就出这等令人不可思议的安排。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当年鬼针子事件的相关人物,更不曾料到,当年她在姑苏破获的那起/恋/童/癖/案件,竟会在多年后,将另一个疑难事件的人证,带到了她的面前。

便在数日前,傅珺刚刚收到了关于平南侯府的几个消息,正想找时间再往下细查,如今巧遇严氏,倒可以解她心中几个疑惑。

如此想罢,傅珺便向李念儿一笑,道:“念儿,我有些话想要与你姨祖母说,你先与白薇下去吃茶可好?”一面说着,傅珺便向一旁的青芜递了个眼风。

青芜会意,挥手便将房间里的人皆摒退了。李念儿对傅珺是全身心信任着的,此刻听了傅珺所言,以为傅珺是有话要交待严氏,她也未曾多想,便很顺从地跟着绿萍下去了。

傅珺便站起身来,转过槅扇来到了东梢间儿,严氏亦被青芜扶了进来。

此时的严氏,依旧是沉默安静,十分守规矩。

待二人坐定后,傅珺便温声道:“我听念儿说,您以前是在大户人家做活的。我且猜一猜,那户人家,是不是平南侯府?”

严氏的身子震了震,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傅珺一眼,眸中划过一丝明显的惊异。

看了她的表情,傅珺展颜一笑,道:“看来我没猜错。”

严氏垂下头来,合握于膝前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半晌后方长叹了一声,道:“民妇不是故意瞒着娘娘的。娘娘那时候还很小,民妇以为娘娘不记得了。”

傅珺温声道:“我自是记得的,我叫您进来,是有些事情想问问您。”

当年的鬼针子事件,还有那个神秘的掩翠斋,以及侯夫人对此事的忌讳与愤怒,傅珺印象极深,也一直很想探个究竟,如今严氏的到来也算是一个契机,她相信,掩翠斋的事情这位严氏很可能是知情的,这从她当时与外孙女的对话中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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