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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656)+番外

所以,她从不会去激怒这位公主,亦始终表现得逆来顺受。这些年来。她在那些黑甲兵的身下苟延残喘,在切骨之痛与无穷无尽的折辱之下接续起每一次呼吸。她知道,她必须将抚远侯府的尊严,将卢氏一族的荣耀踩在足底,才可能有机会活下去。

活下去,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信念。

因为她相信。她绝不会一直这样活着。

凭卢悠对萧红珠的了解,她坚信她一定会有活命的机会,只要萧红珠觉得她还有用,她就能为自己找出逃出生天的办法。

所以,在听到萧红珠唤她“贱婢”时,她会觉得欣喜。

心情尚好的萧红珠,于卢悠而言,便是生存的保障。

她一面想着,一面转过身体,向着墙角的方向爬了过去。

在萧红珠面前,卢悠是没有使用拐杖的权力的。

她只能爬。

靠着手肘以及剩下的那一部分残腿的力量,慢慢地往前爬,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现在的卢悠已经掌握到萧红珠的喜好了,往往能够爬得让萧红珠笑出声来。

到那个时候,萧红珠大概便会放过她了罢。

那么,今天这一天,她也算是熬过去了……吧。

卢悠一面咬牙撑起身子,一面用一种虫子蠕动般的怪异姿势,一点一点爬到了那丛迎春花前。

细弱的花朵在风里微微地点着头,鹅黄的笑靥,明媚的、娇艳的,像是少女翻飞的裙裾。

卢悠死灰般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极浅的波澜。

许多年前,她记得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娇艳与明媚。那个时候,她的腿还在,她的父兄还在,所有爱她宠她的亲人也都在,尤其是她的娘亲,曾经那样温柔地疼爱着她的娘亲,那时候也还在……

卢悠死死咬住了牙关。

不可以再往下想了。

她必须将自己从这些回忆里抽离出来。唯有如此,她才能继续活下去。

她咬住舌尖,伸手拉住花朵细细的长茎,用尽全力将迎春花连根拔起,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好!”萧红珠带笑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听得出来,她的情绪相当不错。

卢悠艰难地转了个方向,全身匍匐于地,唯两手托着花枝高高举起,语声卑微而谦恭:“尊敬的殿下,婢子该如何处置这把杂草?”

“扔了吧。”萧红珠淡淡地说了一句,旋即便转身离开了游廊,轻快敏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渐至无声。

庭院里恢复了方才的安静,东风拂过荒芜的杂草,拂过卢悠手中残损的花枝,以及她不复细嫩的手指。她匍匐于地,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直到再也听不到萧红珠的脚步声,才缓缓直起身体,面无表情地将迎春花丢在了一旁,复又以手肘撑地,爬回到了石阶前。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后,一双穿着薄底靴的女子的脚,出现在了卢悠的眼前。

卢悠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眼中迸出一星喜悦:“姑娘来了。”她的脸上含着怯懦而讨好的笑,语气恭敬而细弱。

来人是个女子,肤色白皙,双眼细长,她是萧红珠身边八名女卫之一,名字叫做阿竹。

第712章

阿竹虽然不大爱说话,却有一副好心肠,平素不仅从不欺负卢悠,且一直对她颇为照顾,时常偷偷带吃的来看她,还给她带过止血的伤药。从某种程度而言,卢悠能够活到现在,阿竹功不可没。

见卢悠一身的灰土,样子十分凄惨,阿竹也未说话,而是先去一旁将拐杖拾了起来,方才又回到卢悠身旁,细长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同情的神色,轻声道:“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多谢姑娘。”卢悠语声微颤,面上含着浓烈的感激之情。

阿竹笑着摇了摇头,动作小心地将卢悠扶了起来,又将拐杖递给了她。

那两根拐杖长度很短,只及卢悠的断腿处,亦即是说,就算是撑着拐杖,卢悠还是要比普通人矮了一大截,才到阿竹的腰部。

“我下回找人替你做个假腿吧。”阿竹轻声说道,一面便自怀里掏出个白面馒头来,撕下一角道:“来,先吃点儿东西,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又没吃上饭?”

卢悠眼中划过一丝黯然,低声道:“婢子饿一顿不打紧,姑娘别管婢子了。”

阿竹放柔了声音道:“我又不是白给你吃的,我还要听你说故事呢,你快些吃了东西再给我讲讲你们南朝的事情,我最爱听这些了。”

阿竹虽不喜说话,却很爱听卢悠讲故事,最近又迷上了听掌故,卢悠便挑了大汉朝的一些世族勋贵说予她听,每一次阿竹都听得津津有味。

卢悠感激地看着她,眼中泪意点点,却又拼命忍着不敢哭,只哽咽道:“若是没有姑娘,婢子早就死了,婢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阿竹并不说话,只神情柔和地看着她,将手里的馒头又向前送了送。

这一回卢悠没再拒绝,而是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很快便将一整个馒头都吃了,阿竹贴心地喂她喝了些水,最后又将她抱到了廊下向阳处坐了,方才笑吟吟地道:“好啦。今儿你说些什么给我听呢?我都等不及了。”

卢悠没急着回答,而是将拐杖收拢,转首放在了一旁。

那一刻,她的头垂得极低,低到再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眼睛。于是,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厉与嘲讽,以及浓浓的鄙夷之色,亦是无人能够看到的了。

当她回过头来时,她的头仍旧垂得很低,一如她以往卑怯而胆小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亦是怯懦细微到了极处:“婢子今天便给姑娘说一说南人贵族宴请的事情吧,不知道姑娘可喜欢听?”

“你说什么我都爱听的。”阿竹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亲切而和善,“快些说吧。”

“是。姑娘。”卢悠恭顺地应了一声,便细声细气地说了起来:“那一年是元和十八年,那年冬天,平昌郡主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赏梅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去了,威北侯夫人、镇东侯夫人、温国公夫人……”

她细弱而怯懦的说话声和着春风四处散落,传到廊庑后的房间里时,已是迹近于无。

萧红珠向窗外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卢悠大概以为是遇见善心人了,所以这几年以来。她几乎将她所知道的关于大汉朝勋贵世族的事情都说了,却根本不知道,阿竹是萧红珠派去打探消息的。

比起严刑拷打得来的消息,萧红珠更愿意相信人在放松警惕时说出来的话。所以卢悠的身边才会有了一个阿竹,而卢悠对阿竹说的每一个字,阿竹都会原封不动地报给萧红珠。

萧红珠淡淡地望着廊下说话的两个人,眸中漾出了几许兴味。

得知真相的卢悠,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当她知道她一心信任的阿竹,终有一天会背叛她时。她此刻还会这般倾尽所知地述说一切么?

萧红珠的唇角,勾出了一丝残忍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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