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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670)+番外

涉江的身子动了动。

“谢娘娘垂问,婢子……没受伤。”嘶哑低沉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涩而微凉。

傅珺举起灯笼往她的方向照了照。

并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涉江的脸有一种灰败的白,死气沉沉的,毫无光泽。

不过半个时辰未见,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韶龄女子。已经陌生得让人认不出了。

傅珺凝眸望着她,两个人皆不曾说话。

那一刻,时间像是停住了,沉默却被抻得很长,长到让傅珺生出了错觉。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梦。

“娘娘是何时知道的?”涉江干涩的声音传来,像是竹篙点开水面,划破了这一室死寂。

傅珺恍了恍神。

这声音提醒着她,这并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了她。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戳了一记,那种疼是陌生的,却又真切得仿佛能滴下血来。

她无法规避,更不可退缩。

傅珺无声地呼了口气,俯下了身子。将灯笼搁在地上,再抬起头来时,眸中已是一片清冽:“隐约的感觉,自流风死后便一直有了,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看着我,却并不知是谁。真正查到你身上,是在今年三月间。”

“三月间……”涉江微微地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怅惘,“那时候还是春天呢……”

她的语气里含着叹惋,却又像是如释重负。唇角噙了一丝极浅的笑:“婢子就知道,娘娘顶顶聪明的,婢子定会被娘娘查出来。”

不是懊恼悔恨,更没有怨怼乞怜。她是在真诚地表达着她的喜悦与钦佩,神情态度,一如往昔。

傅珺微有些怔忡。

她转开眼眸,望着窗纱上被雨打湿的印迹,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被你瞒了这么久,聪明二字。用在你自己身上才是。”

有些自嘲的话语声,在微凉的空气里四散而去。

涉江摇了摇头,失神的眸子里聚起光来,凝在傅珺身上:“婢子其实一直都没做什么,只是牢牢守着婢子的本份而已,所以娘娘这么久都没察觉。除了姑苏流风那一次外,频频往外递消息,也就是从去年开始的。那时候婢子就觉得,婢子一定瞒不了多久。”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肃然:“流风的事……婢子并不后悔,那个时候,不能不防着……太子那一头。”

傅珺深知她的意思。

彼时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是想尽办法防着流风的,而流风一死,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傅珺,确实免去了她无数麻烦。

思及此,傅珺的眼中便浮起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语声渐低:“你们是怕流风走漏了风声,所以干脆连她弟弟也一起杀了?”

涉江目视傅珺,神色平静:“娘娘说得是。流风的弟弟是她最大的软肋,若有人察知一点消息,只消将她弟弟抓住,为了南宫家族最后一点血脉,别说走漏风声了,就算叫她提刀杀了娘娘,只怕她也会做。”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渐渐便涌起一丝悲苦,然声音却仍旧平静无波:“因为,婢子的弟弟……便是被人下了药,婢子是如何选的,娘娘也看到了……若要护得娘娘无事,流风和她的弟弟,就只能死。”

她的语气并不太强烈,似是家人被下药,她自己又被人捏在手里听命于人,并不是一件叫人难过的事。

傅珺却是心底微惊。

她并不知道这些事。虽早就发现涉江有问题,但为了稳住对方,她一直按兵不动。

原来,涉江的背叛,亦是有着不得已的原因的,只是,这发现并未曾令傅珺心里好受。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背叛的本质并不会变。

涉江,终究还是欺骗了她。

“那毒药极其古怪,中毒者平素与常人无异,发作时却是吃不下一点儿东西,生生将人的血肉耗干,若得了解药,则不几日便又好了。”涉江的声音复又响起,语气仍旧平淡得像在说旁人的事,“婢子也曾偷着想法子,想要解开小弟身上的毒,无奈这毒太过古怪,根本无法可解。那人后来发现了婢子暗里的举动,便对婢子说,他既有法子让婢子的弟弟中毒,便也有法子将婢子的一家子杀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脸上掠过了一丝恐惧。

“你很怕他?”傅珺问道。

涉江至今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敢提,此人在她的心目中,想必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是的,娘娘,婢子……害怕。”涉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面上有了些许羞惭,似是愧于她此刻的恐惧。

第728章

傅珺长久地凝视着涉江。

这个在乌里的面前都敢挺身挡在她前面的人,却对那个人怕得如此厉害。

也许,那个人对涉江做下的事,远比她说出来的要多。而她在傅珺面前表现出的沉稳与淡然,有很大的一部分的原因,亦是源自于她的经历。

人世的艰难、人心的险恶,她很早就已领略,说不定还曾不止一次深深地品尝过这其中的痛苦,所以,她才会在面对其他人或事时,有着如此超然的定力。

傅珺怅怅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再来追究前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早在许多年前,涉江便已经选定了要走的路,只是,这条路所覆住的,毕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人生,亦有傅珺的。

那一刻,傅珺是恍惚的。

她有些弄不明白,这一路走来的漫漫光阴,究竟是真还是假?那些守候在岁月里的温暖与陪伴,究竟是值得铭记的真挚情感,还是……构筑于谎言之上的海市蜃楼?

静默良久,然,心头泛起的,终是苦涩。

“那吞毒自戗的叫如月的丫鬟,还有茜灵砂并阿渊受伤之事,我猜,都是你传的消息吧?”傅珺轻声地道。

如月死后没多久,国公府便有若干下人接连失踪;茜灵砂才被发现,几个商户家里便同时被人窃走了账本;而当傅珺于玄武大街别院找到受伤的孟渊后不几日,一些与陈喜来接触的人便齐齐消失了。

只要将与几件事相关的人物进行一个简单的筛查,涉江。便一定会进入傅珺的视线。

可当时的她,却根本没这么做。

习以为常、熟视无睹,惯性思维左右了她,而多年来积累的类似于亲情的感情,更蒙蔽她的理智,令她失去了第一时间判断的能力。

或许,这并非因为涉江隐藏得深。而是在潜意识里。傅珺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因为一旦面对,那后果或许便是不堪承受的。

那个瞬间。傅珺忽然便想起了派涉江去姑苏探望宋夫人一事。

彼时,正值她核对色盲官吏之时,此际想来,她之所以将涉江遣去姑苏。也许便是本能地觉得,色盲一事。不可让涉江知晓。

房间里恢复了沉寂,唯雨声闷闷而落,更衬得四下一片安静。

涉江垂下了头,语声涩然:“娘娘都说对了。确实是婢子往外递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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