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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685)+番外

何靖边接过细看,却见那是两个挂着黑绳的玉葫芦,一为玄玉、一为黄玉,玉质温润通透,于烛火下蒙着一层莹光,而更奇特的是那挂绳,握在手中隐隐竟有神兵利刃之寒意,然再细细感知,却又有种柔韧温和的力量。

他心中暗奇,顺手从旁边取过一只茶盘,以之托着玉葫芦呈上御前。

傅珺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神色未动。

何靖边以茶盘托物,并非多余之举,而是对她有了防备之心,怕她这个“南山遗珠”做出什么事来。

此乃他职责所限,傅珺很是理解。

“这两个玉葫芦是臣妇的亲生母亲留下的物件儿,臣妇所说的要事,便是指的此物。”她款款开口,神情里含了一丝极淡的回忆之色,“那还是元和十年,臣妇过生辰时,母亲将这两个玉葫芦予了臣妇。记得那时母亲便一再交代,叫臣妇好生带着此物,不可须臾离身。臣妇原以为此乃慈母一片心肠,多年来不敢或忘,却不料此物竟与南山国宝藏有关,故一听那傅庄供出十字口诀,臣妇便一刻不敢耽搁,即刻来向圣上禀明详情了。”

略去了流风交出玉葫芦的枝节,将两枚玉葫芦都说成是王氏所赠,这也是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此刻的她只想速战速决,便能简则简了。

隔着一方御案、十余块汉白玉地砖,刘筠远远地看着傅珺。

她说话的声音不疾不缓,虽说着南山国最大的宝藏,神情却淡得很,似是在说一件平常事。她的衣袖上还沾着雨渍,裙摆也湿了一小角,面色亦有些苍白,显得十分疲惫。

刘筠心里莫名地绞痛起来。

她如此急切地赶来见他,甚至坚持要求与何靖边同车自证清白,这就表明,在她的眼中,他是天威难测的君王,而非当年数度帮过她的文公子,亦非那个在湖畔替她绞干手帕、护她周全的英王。

莫名地,他想起了英王府梅苑的那一晚,他忐忑着一颗心向傅珺表白,心里揣着不安,觉得,她就像是瓣上那颗将落不落的露珠,他多希望那露珠能落在他的掌心,让他好生呵护起来。

可是,那时的她便如此刻这般,远远地站在那里,淡漠而疏离,脸上是那种随时都要离他而去的表情。

而最终,她亦真的离他而去,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边。

刘筠微微垂下眼眸,心底划过一丝黯然。

她已经离得他这样远了,却还嫌不够,一定要将这距离再拉得更远,远到天边。

难道,她就这么想要远着他,甚至不惜自曝身份,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

这想法让刘筠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她的身份,只要她自己不说,他就永远也不会信。

萧红珠的口供算什么?一个疯子临死前乱攀咬罢了。谁不知道明珠公主深恨勇毅郡主,恨当年输得那么难看,如今不过是想再拖一个人下水而已。

至于傅庄,那是个聪明到极点的疯子,对故国的皇族后裔有一种近乎于偏执的保护,从头至尾说的都是模棱两可之语,就算提出与傅珺见面,亦只说“想要与破获三尸案的勇毅郡主说说话”。

再退一万步,就算有人走漏了风声,有他这个皇帝在上头压着,谁还敢揪着这件事不放?

可是,她却偏偏要将这件事提起来,掀开那层覆在表面的薄纱,将真实呈现于他眼前。

她遑夜而至,向他说了这些话,将她的底牌全都翻给他看。

不,那不是她的底牌,那就是她的命!

她是将自己的命,交在了他的手上!

刘筠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穿着玄青窄袖曲裾长裙,朵朵梅在裙身上绽放,那一刻的她,身姿纤秀,如修竹亭荷。

他恍惚想起,好多年前,在春\/日\/的午后,他在射圃教她箭术,她当时也穿着相似的窄袖长裙,清澈的眼波如秋水长空,就那样停在他的脸上。

他从没想过,当那颗露珠终于落在他的掌中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时刻。

一时间,心脏像是被人大力绞扭着,那种揪痛让刘筠说不出话来。

第745章

沉寂如水,在大殿里一波一波地漾散而去。

身边传来微有些滞重的呼吸声,何靖边不着痕迹地向御案后看了一眼。

刘筠慢慢地自思绪中抽离而出。

他垂眸看了看手里的杯盏,沉香木瘿云芝盏上已经被他按出了一个指印。那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未用瓷盏,否则那杯盏只怕要被他捏成碎片了。

也或者,已经有些什么破碎成片了吧。

他轻轻搁下了杯盏。

沉香木与御案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那一刻,他觉得那声音亦是刺耳的,像在提醒他、警示他,让他看清楚他所在之处,再也不是雪夜中梅香幽幽的小院,而是庄严得有些阴沉的大殿。

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刘筠的双眼微微阖起:“郡主请继续说,我在听。”

没有以“朕”自称,而是用了“我”字。

殿中诸人俱皆面色如常,像是根本没发觉这其中的异样。

傅珺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而她一直提着的心,却稍稍向下放了一些。

这其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虽然她不知道做了皇帝的刘筠是怎样的,但她一直都很清楚做为“人”的刘筠,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终究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就像她第一眼看见他时的感觉,那时她就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信赖、宽宏有度之人。

她很庆幸,没有看错他。

压下心头万千思绪,傅珺敛首垂眸,轻声道:“禀陛下,傅庄供出的那句十字诀之谜。臣妇已经猜出来了。”说着她便指了指何靖边手里的茶盘,浅浅一笑:“便是这两枚玉葫芦。”

何靖边讶然地看了傅珺一眼,又看了看玉葫芦,复又向刘筠躬身道:“陛下,微臣记得那十字诀是:旧时草间月,寒光照铁衣。”

“旧时草间月,寒光照铁衣。”刘筠低声重复着。视线落在了托盘上。

傅珺浅笑道:“陛下。这‘旧时草间月’五字,合起来便是‘葫芦’的‘葫’字。”

刘筠略略凝思,了然一笑。颔首道:“郡主聪明。”说着向孟渊看了一眼,笑问:“阿渊可看出来了么?”

孟渊躬身道:“‘旧时’为‘古’,草头加月,合起来便是‘葫’字。”

刘筠点头不语。何靖边便问:“那剩下的一句‘寒光照铁衣’又作何解?”

傅珺向他笑了笑:“何大人,我若没猜错的话。‘寒光照铁衣’说的应是这玉葫芦上的串绳。据我猜想,此绳恐非凡物,只怕便是南山国出产的一种极为稀有的金属,叫做‘玄金’。”

此言一出。刘筠耸然动容。

玄金乃举世罕见的奇珍,就算在大汉朝禁宫宝物最多的藏库,亦无此物。而此时傅珺却说那串玉的绳子乃是玄金所制。这如何不叫人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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