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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得正(700)+番外

今日女客来得也多,这会子想必正是新妇入洞房之时,晴湖山庄定是热闹得紧。这闻笛别馆虽说一向少有人来,但也并非避人之所,且此时又恰逢花期,那蔷薇架搭就的穹顶别是一番意趣。万一又像上回那样,在这清幽花好处逢上几个不速之客。却也煞风景得很。

如此一想,傅庚的步子便迈得更疾了。

他还是尽快回秋夕居的好,那里地处侯府内宅的最西边儿,路口还有人守着,比这里可省心得多。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他一壁加快脚步往花障的方向行去,方行至那花障的出口处,蓦地眼前一花,猛不防那里头竟钻出一个人来。

傅庚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来人想必亦是未曾想到此处竟然有人,也愣了神。

两下里正正打了个照面儿,傅庚蓦地觉出对面之人有两分面熟。

眼前的女子穿着件水蜜色长褙子,发上只挽一支芙蓉金钗,杏黄色锦带束出纤腰,下头坠着羊脂玉双环禁步,长长的流苏结垂在裙边,肤色白腻、容颜清美,正是上回在花障中偶遇的那位颜姑娘。

颜茉显然也认出了傅庚,面上有着一闪而逝的尴尬。

两个人相对而立,心底里同时生出荒谬与啼笑皆非之感。

顿了顿,傅庚终是微微点了点头,和声道:“颜姑娘。”

颜茉迟疑了一刻,上前蹲身见礼:“傅大人。”

傅庚侧身避过,颜茉亦直身而起,垂首立在花障出口处,一时间,二人皆不曾说话

风过蔷薇,半空里又扬起些细细的粉雪,掠过玉环下的流苏,又自靛青的袍摆边滑了开去。

傅庚脚下微动,往后退了两步,猛地听到花障里传来了年轻女子吱吱喳喳的说话声。

他侧眸看了看颜茉,又向花障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划过几许狐疑。

此间情景,倒真是似曾相识得很。

颜茉自是也听见了那阵声音,面上的神情便有些尴尬起来。她侧对着傅庚再度蹲了蹲身,低微的话语声亦随风传了过来:“傅大人见谅。”语罢,面上终是浮起了一层薄红。

傅庚神情微滞,旋即便有几分无奈地转开了视线,不着痕迹地又往后退了几步,与颜茉隔开了一段合宜的距离。

不用说,这位颜姑娘必定又是到此处避人来的。

说来也是,她已是年纪老大,却仍旧小姑独处,自是容易遭人闲话,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正闲得没事儿,可不就逮着这个话头儿不放么?

傅庚的眉心蹙了蹙。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方才就不该走神,如今却是不易脱身了。

颜茉此时却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傅庚的神情虽很疏冷,却也没显出厌恶来,方才说话的时候亦是态度温和,让她放心了不少。她此刻唯求能避过那些长舌妇。遂又向傅庚蹲了蹲身,声音依旧压得极低,道了一声“多谢”。

她其实是极尴尬的。

两度难堪。皆撞在了同一个人的眼中,这也还罢了,偏偏她上次还自作聪明,将堂堂太子少师认作了伶人。

自那一日从傅珍处得来消息后,每每回思前事,颜茉便要惊出半身的汗来。

那般貌若谪仙、两鬓苍雪的男子,与那传说中那鼎鼎大名的傅三郎合该便是一人才是。可恨她却白长了一双眼睛,竟犯了以貌取人的错。或者说,是犯了以衣取人的错,对这位傅大人那般不敬,若傅庚是个爱计较的。只怕此时已经要出语怒斥了。

却未想,他倒是与传说中不同,人虽冷些,却,温和得紧。

颜茉悄然转眸,向傅庚的方向睇了一眼。

便是这般随随便便地站在这暖风落英下,这位太子少师倒真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模样,与传说中的“傅不吝”可一点儿也不像。

颜茉微有些出神,直到那花障里传来的说话声渐响。她才又转回了心思。

此时,那花障中的几个妇人想是已经转过了拐角,说话声十分地清晰。那随风传来的轻言细语,听在此处二人的耳中,不免又是一阵尴尬。

“……依我说,你且歇了给你那表兄续弦的念头才好,”一个有些张扬的声音说道,听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过那语气里却有种老气横秋的味道,还杂着几许轻慢:“那颜姑娘虽是不差。可颜家却是商户,这倒还也就罢了,偏那颜家如今败落的得很,若亲事得成,往后那一家子还不得粘上身来?便是麻烦事也少不了你的,你何苦找这个罪受?”

她的话引来一阵赞同的附和声,便有一管秀气的声音叹了一声,接下了话头:“唉,那颜姑娘委实也是个可怜人,打小儿便没了娘,亲爹又走得早,如今她上头有个面人儿似的继母,根本当不得用,下头还要拉扯个不成器的亲弟弟,家里又是好几房的人住在一起,这日子想也过得不易……”

这说话之人听声音十分斯文,不想却是个热衷于说道的,对颜家的事情知晓甚深。

这话自是又引得这一众妇人的感叹,便有人笑道:“哟,听你这么一说,这颜家也热闹得很,这一大家子住在一处,指定少不了那些琐碎事儿。”

众女一听此言,立时便又开始了一场热烈的讨论,你一言我一语,将颜家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说到热闹处时便齐齐笑出声来,那笑声直震得架子上的花儿也跟着轻轻摇摆。

颜茉僵立当地,面色红了又白,已经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她再是厌着那一家子人,却也终究是姓颜的,这几个人却将她家里的事当作笑话儿来说,语气中极尽讥讽鄙薄之意,这叫人如何听得下、忍得住?

她的神情已经冷了下去,那深邃的眉眼凝得极重,让人想起料峭春寒时拂面而来的风。

她侧对着傅庚蹲了蹲身,长吸了一口气,转身便欲往回走。

谁想,她方一提步,身边蓦地擦过一抹靛青的影子,鼻端亦拂过一缕淡淡的龙诞香。

她一下子顿住了脚步,侧首回望。

便在这一刹的功夫,傅庚竟已自她身边越过,径便转进了花障,那手臂上搭着的墨绿罩衣划过翠叶粉蕊,忽尔便不见了踪影,唯空气里残留的龙诞香气,缭绕不散。

花障中众女正聊到好处,猛可里却闻那一头传来了脚步声,接着还有男子低低的咳嗽声响起。众女俱是大吃了一惊,纷纷停住话头,循声望去。

花荫处,是一道旖丽的身影,青衫修洁如竹,双袖似携了风,肩上担着几片浅粉深红的落英,俊颜流丽、两鬓苍雪,偏偏那眉梢眼角又含着些许沧桑,立在花障的转角,倒将这一架子明媚娇艳的灿烂春光,生生比成了庸脂俗粉。

一众女子皆看得呆住了,过得片刻,方有轻微的吸气声断续响起。

“在下冒昧了。”那男子开了口,极动人的声线,若弹指击弦、微风掠水,言罢,侧眸一笑。

花障里再度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安静持续了好一会,人群里终于有人发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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