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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风不偷月(173)

护林部的老张要换班了,惯例过来一趟,遇见沈若臻有些惊讶,听说缦庄这两天有客人,他便主动打了招呼。

沈若臻问:“这些水杉为什么不如别的树高大?”

老张回答:“上半年刚刚栽种的。”

沈若臻回忆着上半年的光景,往回走,日暮比平时来得早,天色暗下来。

别墅楼前,一辆车正好驶近熄火,项明章下了车,他没有食言,在第三天的黄昏回来了。

沈若臻停下脚步,三日不见,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开场白,他遵循内心问道:“湖边的水杉是什么时候种的?”

项明章愣了一下,说:“南京出差回来。”

沈若臻追问:“为什么?”

项明章说:“玄武湖公园的水杉林很好看。”

沈若臻道:“玄武湖的鸭子船也很好看,为什么不弄一个?”

项明章说:“我怕吓到湖里的鱼。”

沈若臻一时语塞,罢了,他也不清楚要追究出什么答案。

项明章走向他:“我去了一趟杭州。”

又是杭州,沈若臻隐约猜到:“你要办的事办完了吗?”

项明章说:“还没,今晚会办完。”

沈若臻不解,项明章又道,“我给你带了一份礼物,今年秋天的生日过了,但我的耐性等不到明年再送给你。”

司机把东西搬下来,是一只陈旧的双层木箱。

沈若臻觉得眼熟,怔忡片刻猛地想起来,他震惊不已:“怎么会……”

这时,项明章延迟地回答:“大概在水杉林为你拍下照片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动心了吧。”

第74章

木箱的黄铜扣锁布满锈斑, 像经年累月结的一层痂,沈若臻抚摸着,这是他的箱子, 幼时装玩具, 长大后收在沈公馆的吸烟室。

项明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来不及喝一口热茶就把所有人打发了,客厅只剩他们两个, 说:“打开看看,里面有你的东西。”

沈若臻掀开木箱盖子,五角花格盛满物件儿, 熏盒算盘, 拨子印台, 丝缎怀表盒, 他难以置信,等打开第二层,宾大证书, 明细票据……全部都是他的旧物。

沈若臻环视四周,地毯上是沙发茶几,头顶是璀璨的吊灯, 这里是缦庄,他却惝恍以为身在故时的家中。

父亲去世的那个秋天, 沈若臻已经决定关闭复华银行,一是组织对他另有委派,二是多次秘密行动引发了日方的怀疑。

他提前安排银行和家里的一切, 身外物带不走, 老管家帮他收着,与他约定未来宁波重聚一并归还, 可他再也没有机会履行承诺。

这些旧物竟然失而复得,沈若臻有些激动地问:“你从哪里找到的?”

项明章直截了当地说:“我找到了姚企安的后人,这些东西是他的孙女姚徵一直在保管。”

沈若臻惊讶道:“姚家后人……他们在杭州?”

“对,经营着一间贸易公司。”项明章说,“你当年留给姚管家的资产够他们几代人衣食无忧,姚家人很感恩,你的事就是姚老太太告诉我的。”

沈若臻把姚企安当作亲人,对方的后代生活无虞,并且一辈辈记得他、知道他,对他来说实在欣慰。

他乡遇故知,大抵就是如此,沈若臻道:“他们回过宁波吗?”

“每年清明都会回去,祭拜姚企安。”项明章停顿了两秒,“还有你的父亲。”

沈若臻猝然一惊,项明章从包里抽出一沓文件,数十年来,沈作润的墓地几次搬迁修葺,每年打理维护,所有的记录和证明都在。

沈若臻双手接过,一张一张地翻,看见父亲的名字印在纸上,他双目干涩,眨一下尽是酸楚。

无愧天地,唯独愧对至亲,他自责地说:“我是个不孝的儿子。”

自古忠孝两难全,项明章心疼道:“过两天我陪你去宁波,虽然迟了快一个世纪,但你才二十八岁,以后可以每年都去祭拜你父亲。”

沈若臻点点头,最后一页是项明章和姚徵签署的一份补充条件,双方约定对他的旧事保密。

项明章的所作所为,早已不是单纯的调查,求索了真相,为一个凭空出现的“沈若臻”挥霍财力物力,费尽了心机。

沈若臻想,他何其有幸,低声问:“你要办的事原来是这些?”

项明章说:“这是第一件。”

沈若臻道:“你说今晚会办完,还有什么?”

项明章端详着沈若臻,三天而已,似乎消瘦了一圈,恐怕胃口不佳,他说:“我让你缓一缓精神,你觉得怎么样?”

沈若臻道:“我冷静下来,思考了现在的处境,还有以后该怎么办。”

“我也反复考虑过。”项明章不加任何美化和掩饰,“这里是现代社会,你作为沈若臻,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没有一个合法公民具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