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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风不偷月(178)

沈若臻的骨头架子被撞散了,肺腑都错了位,他赤足在窗边久立,不停地摇晃,脚掌磨得生疼,更不必说身上最羞耻的位置。

但他没喊停,没说一句“不要”,一直放浪形骸到昏厥的地步。

昏厥之前,是不能承受的极致快意。

沈若臻只有手指抬得动,轻蜷,抓了下项明章的肌肤,说:“项先生高瞻远瞩,望着水杉林确实能撑得久一些。”

项明章撑在沈若臻上方:“这话听着像是讥讽。”

沈若臻抿开一点唇角:“毕竟水杉的作用只有两分。”

项明章问:“那其余八分是什么?”

沈若臻气若游丝地说:“是我喜欢你。”

项明章怔住了,原来有的话不需要特意去问,他由上而下地凝视着沈若臻的眼睛,低下去吻在眉心。

沈若臻闭了闭眼,说完方觉赧然:“我困了。”

项明章哄道:“你睡吧。”

沈若臻说:“你让我一个人睡么?”

项明章被搞得心猿意马,掀开被角挤在旁边,垂眸是沈若臻斑驳的颈侧,他确实粗暴了一点,想到什么,伸手在被窝里动了动。

沈若臻倏地吸了一口气,僵硬地绷紧。

“别紧张。”项明章安慰道,“疼不疼?睡醒给你擦点药。”

沈若臻不好意思承认,“嗯”了一声,腰间绳结绑了半宿,睡觉不舒服,项明章抽出手后顺便解开了,把他从睡袍中搂进了怀里。

两个人相拥而眠,睡了一天一夜,项明章中途醒过一次,给沈若臻擦了药,又喂了半碗甜汤。

缦庄的三日之期,沈若臻足足待了六天,亲昵行为做到伤身,酸话听项明章说了百句。

他大概说了九十九,勉强保留了一丁点矜持。

那一箱旧物暂时放在缦庄,旧的君子协议别在琵琶弦上,于是项明章把新的协议压在他的钢琴盖下,也算般配。

最后一天,沈若臻换上一身西服,纯黑色,庄重地去奔赴迟了近一个世纪的约定。

项明章帮他准备了一束花,白色的雏菊。

故土迢迢,沈若臻终于要回宁波了。

第77章

墓园在宁波的远郊依山而建。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沈若臻沉默不语,下车踏在故土的地面上,一片深灰色砖石, 在阔别的年岁里打磨光滑, 缝隙结满了青苔。

一排排墓碑环山安置, 呈整齐的阶梯形状,冬日寒冷萧索, 放眼望去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扫墓祭拜。

项明章带着沈若臻登上石阶,每一座墓碑之间种着一棵树,给阴沉的墓园增添了一点生机。

走到第七排, 项明章停下, 说:“前面第五个就是你父亲的墓。”

他猜沈若臻一定有许多话要在墓前诉说, 伤心悲哭或是忏悔来迟, 不宜有外人旁观,便道:“去吧,我站在这里等你。”

沈若臻说:“好。”

项明章叮嘱:“有事就叫我。”

沈若臻“嗯”了一声, 独自朝前走去,他来到宁波,走过最后这短短数十米, 世界竟然已过了沧海桑田。

一座干净的石碑,没有贴照片, 正中刻着“沈作润之墓”,角落是生卒年月,死亡时间模糊了具体日期。

沈若臻仿佛被打了一巴掌, 他正对墓碑, 弯曲双腿“扑通”跪了下去,膝头重重地磕在砖石上, 震起一环飞尘。

雏菊紧攥了一路,沈若臻把花束放在墓前,留下满掌湿绿,开口涌出无尽的酸涩:“父亲,我来给你磕头了。”

沈若臻弯下腰,额心触地,不知痛地碰出“咚”的一声。

他对着沈作润的墓连磕了三个头,最后一下没有起来,跪伏着,按在地上的双手青筋分明,旧忆回溯,全是他不孝的罪状。

四四年秋,沈作润在深夜突发急症,连人带椅子一齐从桌边栽倒,沈若臻经过门口听见动静,冲进去就见沈作润摔在地板上痛苦地呻吟。

沈若臻奔过去把沈作润抱上床,命管家赶紧备车,然而眨眼的工夫,沈作润睁大的瞳孔变得涣散,在沈若臻怀中猝然没了气息。

父子二人时常谈经济,谈银行经营,谈时局命途,没想到临终却来不及留下半字。

沈若臻怔了好一会儿,霎那几乎呆痴,他回头向姚企安确认:“管家……我叫你备的车呢?”

姚企安哽咽地说,来不及了。

沈若臻一整夜抱着沈作润的身躯,等天亮之后,他红着眼睛出来,吩咐姚企安暂时隐瞒父亲的死讯,只称是抱恙。

生死之事,怎能作谎,姚企安连叹了两声“造孽”。

就这样,沈作润的尸身停在卧房里,公馆上下的仆人不知道,同僚友朋也不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妻子和女儿都被蒙在鼓中。

周围无人怀疑,因为孝顺的沈少爷神色如常,每天照旧去银行上班,并且代父亲处理工会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