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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风不偷月(79)

楚识琛混乱地向后闪躲,只觉晕得厉害,整个人脱力倒了下去。

纽扣拉扯崩开,项明章顾不上去捡,眼疾手快地托住楚识琛的后脑。

片片纸张压在背后,“喳喳”的,楚识琛仰躺在办公桌上,身底白纸黑字,更衬得他面色如霞。

手机从口袋中滑出来,响起铃音,是钱桦打来的。

楚识琛没有理会,繁复如花的吊灯太亮了,照得他眼前一片白光,他举起怀表遮一遮,表盖弹开,经年旧梦如水底浮萍在半梦半醒间展开。

记得是个春日,四处烂漫光景,他刚刚十六岁,即将只身赴海外念书,走之前一家人去骑马踏青。

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手臂和膝盖,父亲幸灾乐祸地说:“幸亏没有蹭到脸,万一破相就讨不到老婆了。”

母亲不以为然:“我儿是成大事的,儿女私情有什么要紧。”

父亲说:“成家又不耽误成大事,你我当初要是这般想法,还会有儿有女吗?我觉得王家的小囡不错,性格开朗活泼,我们两家还是世交。”

母亲道:“你不要干涉,现在讲究自由恋爱。”

沈若臻嫌烦,去树下的吊床上假寐,实际心思飘浮。

他自小跟着父辈社交,不像其他孩提那么不谙世事,这两年愈发灵醒,终于察觉出自身的异样。

他似乎对女孩子没有感觉。

沈若臻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能言明,父亲和母亲仍旧在讨论婚嫁之事,有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同学,在留洋前先定了亲。

母亲胸襟远大,说:“急什么,趁若臻去念书,你这个做父亲的多攒些聘礼给他预备着,还怕闲着不成?”

父亲笑道:“区区聘礼,我们沈家还要特意去攒吗?”

母亲有一把心爱的紫檀琵琶,是明末传下的古董,她说:“只有金银钱财好俗气,届时我将琵琶给他作聘,文雅一点,寓意琴瑟和鸣。”

父亲说:“会弹的人是他,应该对方送给他才对。”

母亲不服:“虽是这个道理,但谁送的能比得上我那一把?”

吊床晃动,一只绿眼睛的波斯猫跳上来,钻进沈若臻的臂弯,尖尖的牙齿抵着他的手背,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他乍然清醒,喘着气,看清身处何方。

手背的痛意是碰到了钢笔尖,他在办公室……项明章的眼皮底下。

楚识琛忘记了当时的反应,一定很窘迫,如此离经叛道的“恶疾”,怎可言说,他做好隐埋一辈子、压抑一辈子的觉悟。

他不喜欢女孩,喜欢男人,他不敢想,不敢提,大概永远不会恋爱,不会成家,不会自由地去爱一个人。

成年以后,他社交广泛,见过万千旖旎却不可沾身,追求者众却只当落花随水,苦苦自抑没尝过丁点情与爱的甜头,直到葬身大海。

偏偏他没死,来到这个世界,连观念都翻覆。

真正的“楚识琛”是同性恋。

他这个假的,亦然。

琴瑟不曾和鸣,楚识琛脑中的弦却不堪拉扯,终于崩断了,他醉得厉害,能不能卑鄙一次,无耻一回,借着这个身份做一夜纨绔,放纵自己尝一尝最世俗的快慰?

他无力再举着怀表,手一软落下,手背压在额头上,恨不能继续梦一场。

可项明章把他拉回现实,沉声叫他:“楚识琛。”

铃声响了几遭,停了,楚识琛眼皮半睁。

夜深人寂高楼上,他醉卧满纸公文间,西装领带,酒气熏染,绞丝细链逶迤横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闪着一线银光。

项明章哪怕醉态也依然稳重,眼底却几分沉沦,说:“嘴唇还疼不疼?”

本来好些了,烈酒一浸又泛起细密的折磨,楚识琛回答:“疼。”

项明章道:“那就忍着点。”

楚识琛丧失了思考能力,只剩心头怦然,后颈被温暖的手掌托起,阴影压下,覆盖于身,逆着璀璨的灯光。

唇舌失守,游鱼落网。

项明章低下来,吻住了他。

第35章

楚识琛做了很多梦, 意识苏醒,昏沉了几分钟,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一张双人床上, 房间很大、很陌生, 落地窗的结构和总裁办公室里的一样, 身旁余温尚存,表示之前还有一个人与他同床共枕。

记忆回溯, 断断续续的不够连贯,楚识琛头昏脑涨,记得他和项明章一起喝酒, 在办公室喝醉了, 之后……

忽然, 房门打开了。

项明章压着脚步走进来, 衬衫崩掉了第三颗纽扣,于是敞露着颈间,手里拎着楚识琛丢在办公室的鞋子。

这一间是项明章的私人休息室, 在大楼顶层,他体力优越,平时懒得上来, 通宵工作的时候才来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