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两只前夫一台戏(出书版)(20)

作者: 电线 阅读记录

别家的娃娃这般大的时候想必都跟只皮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就差上房揭瓦了,汤圆却不同,乖巧斯文地跟个闺女似的,爬树捉鱼捏泥巴一样不会,镇日里白白净净地抱着宋席远送的一只小白猫倚在游廊里听家里请来教小弟弟的私塾先生摇头晃脑地念那些酸文馊词,听便听吧,还听得一脸入神。可把我给愁的!

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时便不怎么哭闹,十分恬静和气,稍稍大些更是爱笑不爱哭,家里人上至爹爹姨娘下至丫鬟伙夫没有一个不喜欢的。那模样越长大便越随我,果真印证民间所说“女肖父儿似母”,白嫩便算了,不成想那脾性偏又丁点不随我,没一点喜武好动的苗头,家里请戏班子打武戏,我带着他去听,这孩子却总有办法在一阵乒呤乓啷铿铿锵锵的打斗声里恬美入梦。

满周岁时,抓周礼上,我摆了一桌子兵器,大至佩剑刀锤,小至飞镖银针,就盼着他抓上那么一件安安我的心。宋席远和裴衍祯当时亦在场,宋席远想必生意繁忙算账算到一半匆忙赶来的,手上还沾着墨水印子。

只见汤圆睁着小鹿一般湿漉漉黑漆漆的眼看了看满桌琳琅,在我的殷切期盼下,伸出一双小手出人意表地一下抓住一旁宋席远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掌,张口便舔了舔他手上尚未干透的墨渍。我当下一阵悲摧,难道这孩子将来也是个注定喝墨水的小白脸儿?真真个儿叫人欲哭无泪。

裴衍祯不置一词抱过汤圆,取了一杯清水哄着他咕噜了两下吐出来,可算清干净口中的墨汁。宋席远却很开心,日后益发地宠溺汤圆,隔三岔五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逗他。那小白猫便是前一阵子他送来的。

只是,猫儿素来天性好动喜欢窜来窜去拿耗子,哪里肯陪汤圆这般安静地耗着,成日里不见踪影。后来不晓得是谁使坏把这小猫的胡子给剪得又短又齐,要知道猫胡子可不比人胡子,猫胡子同猫儿的身体是一般宽窄刚好用来量耗子洞大小的,这般一剪,那猫不晓得当然照旧拿胡子比划洞口,一比划发现洞比胡子宽,自然放心地往里蹿,哪知一进去便卡住了,惊得喵呜直叫唤,还是汤圆不知怎么给寻到,将它拔了出来。两次三次以后,这猫便对钻洞拿耗子一事心有戚戚,加之爪子上的指甲不知又给谁剪了,后来便不怎么到处乱跑,成天被汤圆抱着乖乖地眯眼打瞌睡。

人都说三岁看老,可不能再叫沈宵这般文静下去了,遂托人请了位武教头来教汤圆同我小弟弟一并学点武。汤圆虽然不好动,但素来懂事听话,当日便乖乖地拜见了师傅,那师傅看着细嫩得跟块水豆腐似的汤圆皱了皱眉,想来从来不曾带过这样的徒弟,一时不知从何教起,正犹豫着。

却不妨汤圆仰着脑袋,无辜地眨巴眨巴一双初见雏形的凤眼,拉了拉我的衣摆,奶声奶气道:“娘亲,这个师傅我见过。”

“嗳?”我莫名瞅着汤圆,问他:“哪里见过?”那武教头也莫名一怔。

但闻汤圆糯糯道:“大门上贴的就是师傅呀,绿莺说可以镇宅。”继而又转头好奇问那武教头,“师傅,你可以镇宅吗?”

呃……我一时恍悟,汤圆说的是大门上贴的门神。好吧,这武教头长得是五大三粗满脸横像,但还不至凶猛狰狞如门神般丑陋骇人。这愁死人的娃哟,哪里学得这样一张毒嘴。

这下可好,这武师也一下反应过来了,一张糙脸挣得通红,喷了两口气对我一抱手道:“沈小姐,小公子身娇肉贵怕是不似我们这般粗人一般经得起摔打,小的恐不能担此重任,还请沈小姐另请高明。”说完一扭头便往外走。

我一连串赔着不是说是小孩有口无心,那师傅头也是个倔脾气,临了头也不肯回一个。

之后又请了几个师傅,皆是不出两日便来请辞,走马灯一般换过三个师傅以后,汤圆却连个马步都没学会扎,还动辄筋疲力尽晕过去,爹爹大手一挥铁口直断道:“这孩子就不是块习武的料,别难为他了!”之后便再没请过武教头,任由汤圆一径儿地斯文秀气下去。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小舅母?美月景?

时间就像来不及细细咀嚼的人参果,“哧溜”一下滑进肚子里,连抹渣子都没瞧见,便又过了十来日。

今日正是我爹爹寿辰之日,摆酒席宴宾客,扬州城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蓬门县令皆来道贺。爹爹在外堂张罗男客,姨娘们在内堂招呼女眷,家里人来人往好不鼎沸闹腾。汤圆天还没亮便被小姨娘从床上捉起来打扮得像只善财童子和小弟弟一块儿在祠堂里守天灯,爹爹瞧着差了辈儿的两人直嗟叹若汤圆是个女娃娃该多好,如此便有一对童男童女撑门面了。我却不以为然,沈家的门面有金银财宝撑着,便是爹爹身边牵只猫儿,来客也能夸成朵花,莫说是个水当当的娃娃,人家才不管是男是女,逢人便道:“沈老爷好福气,还未到天命之年便已三代同堂,怕不是到花甲之年已是四世同堂。”又有人道:“瞧这小公子俊得,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爹爹以不变应万变,一概皆果断回以“哈哈哈!”三个大字。

筵席过后,爹爹请众人转到了后园子里听戏。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今日不比往日,家里的戏班子自然卯足了力气可劲儿折腾,排的一出武戏很是新颖热闹,我陪着一干夫人们在楼台上听戏,老爷大人们皆坐于楼下。

然而,并不是每个女子皆有我这般观武喜斗的高雅情趣,不一会儿这些夫人们便三三两两开始唧唧喳喳论八卦话家常,一旁瓜洲府衙的夫人不顾我看得正在兴头处,非拉了我的手,热乎乎亲切道:“沈小姐如今可有意下了?”

“嗳?”我一时有些莫名转不过弯来。

那夫人掩口一笑道:“沈小姐于我就不必害羞了,咱们都算得是过来之人,你的苦楚我是晓得的,长夜漫漫连个贴心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心中必定空落落,虽说有个孩子牵挂,但孩子长得快,将来娶了媳妇忘了娘乃人之常情,沈小姐须得趁如今青春貌美之时再觅一良人寻个伴儿才是正经。”

听她这般一说,我才恍然记起这夫人早年丧夫,之后凭着几分姿色才改嫁于丧妻的瓜洲府衙做填房,脾性有些自来熟,总将我划拉为一丘之貉,对我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不想如今瞧着还有几分深谋远虑,连汤圆讨老婆都给高瞻远瞩到了。近些年这样假关心之名,实则行看戏打听八卦之事的人我瞧得多了,遂也不以为意,配合应她:“尚未有意下。”

“哎呀,这可怎么了得。”那夫人一惊一乍地瞠圆了眼,怜悯地瞧着我,语重心长道:“近些日子听闻裴大人就快和苏州知府幺女结亲了,我还以为沈小姐也必定好事将近,不成想……”旋即又轻轻一打自己的嘴,补道:“哎唷,瞧我这嘴快得,沈小姐可莫要介意。”

上一篇:宫阙美人 下一篇:掌印太监的废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