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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路人甲(100)

作者: 我想上天 阅读记录

也许是那秀才说的故事实在是好听,也许是这棚屋值得付些钱,也许是一个铜子的入场费委实算不得贵,许多人抱怨几句,看有人交钱进场后,也不甘不愿的掏出钱来付了,早点进去好歹占个好座,哼,今天就当尝个鲜,明儿再不来了。

等那秀才一开口,冬秀一口凉茶呛进嗓子眼里,咳得不能自己,倒引得周围妇人纷纷不满怒视。

秀才咳一声,见是个年轻标致的小妇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一把年纪,讲这些个儿女情长、闺阁琐碎的故事真有些老不休,无奈这报上刊载的故事,就属这个最受欢迎,便在周围人的催促下,继续道:“话说这袁不屈将军率众抗敌,大获全胜,与众人大摆庆功酒宴,正觥筹交错、喜乐融融之际,忽听帐外传来一道声音-‘圣旨到’,袁不屈忙走出帐外,跪下领旨,却原来是这皇上因他英勇善战,屡建奇功,决意招为驸马,要将最为宠爱的昌平公主下嫁于他,这袁不屈与杜小姐几经波折,又曾生死共难,正是情投意合,恩爱无限之际,这道于他人来讲荣耀无限的圣旨,却好似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将袁不屈给劈傻了!”原来这秀才所说的故事,正是冬秀写的《上错花轿嫁对郎》。

看着周围那群聚精会神听故事的娘子军,冬秀心里很有几分虚荣感。

以前她只能从唐才常的信件里知道她的小说多么畅销,多么受欢迎,可轻飘飘的话语总是无法给人那种眼见为实的震撼感和真实感的,现在倒有几分体会了。

“哎呀,这皇帝老儿也忒不讲理了,也不问人家娶没娶妻,就要把公主嫁给人家,感情这公主是个大白菜呗,皇帝看谁顺眼就赏一个。”一个妇人拍腿笑道。

“就是啊,人家两口子过得好好的,这再来一个公主,要那杜小姐可怎么办?”

一时那底下的妇人们纷纷应和议论起来,任凭老秀才在上面怎么咳都不管用。

“嗨,我说你们这些娘儿们也忒没成见了,说到底这杜小姐也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商人之女,本也配不上人家大将军,大不了,等公主嫁过来了,让她做个妾,那就是抬举了。”

一个痞里痞气的男声突兀的响起来,冬秀闻声望过去,原来角落里还有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她还以为这棚子里全是女人呢。

王妈不屑的朝那男子所在的方向啐了一口:“这个无赖怎么混进来了,真是不要脸。”

“去去去,瞎说什么,人家可是正儿八经、明媒正娶的老婆,凭什么公主一来就要做小妾啊。”

棚子里顿时又吵嚷起来,北京话原本是极好听的,可由一堆妇女七嘴八舌的吵嚷着讲出来,就真仿佛叫人置身于养鸭场了。

本来天气就热,这人挤人的,不免更热了,又有各种难以言说的气味儿夹杂其中,冬秀顿时失去了兴趣,打算回家睡午觉去。

王妈自然是不愿回去的,跟冬秀客套一番便依旧留下了,不想带弟居然也不肯走,直说不能浪费了入场时交的那个铜子儿。

第64章 王稚萍

冬秀无法,只得自个儿回去了。

刚走到路口,便见着一个打扮极其时髦的姑娘出现在眼前,上身穿一件极有质感的月白丝质衬衫,下摆扎进暗红的修身长裙,脚上是肉色丝袜和尖头高跟鞋,再加上那一头服帖的水波状长卷发,和精致的妆容,那就是一副典型的OL装扮啊,看得冬秀都有种再次穿越了的感觉。

王稚萍已经在这胡同里转悠了好大一会儿了,都说这北京城的路横平竖直棋盘一样,可奇怪的是她还是在这胡同里迷路了,而且一路走来居然没遇到一个人,连问个路也不行,头顶太阳正烈,脚下又疼得很,不免焦躁起来,正停下歇脚,一个举着油纸伞,身穿长褂马步裙的女子出现在路口,好一幅江南水乡的温婉做派,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家乡杏花微雨时节的青石里弄。

两人怔怔的盯着对方瞧了会儿,王稚萍率先回过神来,忙满脸堆笑的走过去,务必使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一些。

她是知道的,在很多旧派人眼里,她这身装扮简直就是不成体统、脑子有病的代名词,看这个小妇人的打扮和她那一身雪白的皮肤也知道是对方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她可千万别把人吓着了。

“您好,叨扰您一下跟您问个路,请问这南池子缎库胡同怎么走啊?”

要问别的冬秀还真不一定知道,自来了北京,她就压根没出过几次门,每次出去还都有王妈或崔有粮这两个本地土著跟着,比开着谷歌地图还要好使呢,她也就从来不记路,不过她现在就住在这南池子缎库胡同,自己的家庭住址还是清楚的,于是很仔细的给她指了路。

王稚萍道过谢,又笑着问她:“您不是本地人吧?”

“的确不是,你听得出来我是哪的人?”

她自认为一口后世普通话说得是字正腔圆,虽然与现在规定的国音,也就是民国版普通话还是有些差别,可也丝毫不带家乡口音啊,一般人还真听不出来,看这姑娘年纪也不大,不像是走南闯北阅历丰富的人啊,还能一下子听出她的籍贯来不成?

“那倒不能,我是根据你给我指路的方式判断出来的,”王稚萍笑着解释:“外地人给人指路时都会说左转右转前面后面,唯独他们本地人给人指路,一般都会说向东向南向西向北。”

冬秀一想还真是这样,老北京人好像天生就自带GPS,特别是在这横平竖直的四九城里,简直闭着眼也能摸到地方。

王稚萍再次道过谢后便匆匆走了。

这姑娘看着一副高冷精英范儿,却原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冬秀看着迅速在眼前消失的背影,摇头轻笑,继续贴着墙根,躲在阴凉里慢慢走。

不想走到家门口居然又遇到那个姑娘了。

两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冬秀敲了门,笑着问她:“姑娘你是来找竞之的?”

崔有粮听到敲门声忙去开门,自去年张勋带着辫子军进北京城闹了一通,城里现在还人心惶惶的呢,就是大白天他也不敢把门大敞着。

冬秀进门,看那姑娘还傻愣在门外,招呼道:“先进来歇会儿吧,外面太阳怪大的,你跟他约好时间了么?要不要我叫人去喊他回来,反正他今天下午也是没课的。”

最近胡竞之新作了几篇文章,不时就有书商或报社编辑找到家里来,商谈出版事宜,估计这姑娘也是为了这个过来的,冬秀早见怪不怪了。

“不不,不是,”王稚萍语无伦次的摇头摆手,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心询问道:“请问您是江冬秀女士么?”

嗯?这姑娘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一般人可都叫她胡太太的,压根都不知道她的闺名呢。

“我是,你是?”她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姑娘,不会是胡竞之的红颜知己吧,冬秀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已然给自己上演了一部狗血连续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