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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路人甲(106)

作者: 我想上天 阅读记录

冬秀心想,这六国饭店不愧是北京城最牛逼的饭店,逼格真是高啊,那菜单居然真是英、法、俄、德四国文字写就,连个中文翻译也没有,一点也不肯迁就客人,还不如她在火车上吃的那顿西餐呢,虽然不一定地道,可很是照顾国人的心理和口味啊。

她无视几人惊讶钦佩的眼神,十分淡定的把菜单递给唐才常:“您帮我看着点一份吧,这上面的字儿,我只能分辨出是哪国的文字,可却是一个字儿也不认识的。”

几人被她那理所当然、落落大方的态度噎了一瞬,唐才常不由拍掌哈哈大笑起来:“先生真是好生幽默哇,其实我老唐也不甚懂这些个,就不硬出那个洋相了,”然后干脆的合上菜单还给那侍者,“这样吧,你就按今日推荐的菜色给我们三人各来一份,至于其他的小吃、酒水,你也看着安排。”

训练有素的侍者估计是见多了这样的客人,问明白几人有无忌口和特殊的喜好后,便迅速给他们拟出了一份菜单来,确定无误后就下去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唐才常越发高看起这位宝先生来,寻常人第一次进这六国饭店就没有不惊讶好奇的,再有那没见过世面的,便免不了有些畏畏缩缩、卑卑怯怯的,这位宝先生自然也是惊奇的,一路都在东张西望,上下观瞧,可她是那种大大方方、正大光明,把好奇全写在脸上、把赞叹全露在眼里的打量,倒有种稚子的纯真可爱,比那些强作镇定,或忐忑不安的可强得多了。

食物的味道自然对得起它京城第一饭店的名头,美食当前,冬秀可从不矫情,吃得十分欢实,本来王稚萍是很有些紧张的,在座两人,一个是她偶像,一个是她顶头上司的上司,又是在六国饭店这样高档的地方,因此很有些拘谨,不想宝先生既随和可亲,又幽默诙谐,唐先生也很没有架子,便渐渐放松下来。

“这只牛生前一定活得十分舒适惬意。”冬秀品味着鲜嫩多汁的小牛排一脸笃定的说道。

王稚萍不免有些好奇,问她:“先生怎么知道的?您难道会算前世今生不成?”

“别这么客气啦,”总是先生、先生的叫她,真叫人怪不好意思的,她算哪门子先生哦,冬秀笑眯眯对她说,“我本名叫江冬秀,腆长你几岁,你要不介意便叫我声冬秀姐好了!”

王稚萍激动得脸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声如蚊蚋的嗫嚅了一声:“冬秀姐。”

冬秀继续说:“这牛排的选材可是大有讲究的,像咱们常吃的牛肉拿来做牛排就吃不了,太柴了,炒个菜,煲个汤倒是极好的,我听说有那专门养牛的养殖场,里面都要有溪流草坪的,溪水清甜甘冽,干净又有营养,草坪上的牧草新鲜柔嫩,还要兼植各类药草,这牛喝泉水、吃药膳,肉质自然别有风味,更有甚者,还要给他们喝啤酒、听音乐、做按摩呢,务必使这牛精神愉悦、健康顺心的长大,你看咱们这块牛肉、油润肥美、鲜嫩多汁,肉质呈大理石纹状,也算是牛里的名门望族了,咬一口,嗯,入嘴即化,真是好吃极了,我都能感到它生前是多么的惬意。”

看着冬秀那满脸被美味所征服了的夸张表情,王稚萍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宝先生真是太可爱了。

她咬一口细品了品,“本来也不觉得怎么样的,听您这么一说,这牛排的味儿都好似不同了一般。”

“这样说来,这牛倒活得比人还滋润啊,不仅这牛排,凡是有些名堂的美食,哪样又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呢,就说前天我刚到北京,朋友请我去吃的那北京最出名的全聚德烤鸭,呵,那鸭子一只只都肥白细嫩的跟什么似的,听说也是拿秘法专门喂养出来的,否则可没那个味道,要真论起这个来咱们可是祖宗,那鸭子指不定喂得比牛还精细呢!”

冬秀摇摇头,夹起一片形状完整的鹅肝说:“咱们那烤鸭和这鹅肝的喂养法都差不多,就说这鹅肝怎么得来的吧,那得用一根粗长的硬管插入鹅的喉部,将食物一天几次的强灌进去,使得那鹅在短时间内被迫增肥,那肝脏被大量脂肪包裹,待达到一定重量后便放血拔毛,再由工人徒手从温热的鹅身体内取出……”

才说完冬秀就后悔了,这不是扫人的兴嘛,正吃饭呢,她就说这样令人不适的东西,还叫不叫人享用美食了啊。

“哈,虽然残忍了些,不过要不这么做我们也就吃不上这口美味了,好多工人也要因此失业了呢,我们国人在杀鸡宰鹅前不也要念什么鸡啊鹅啊你别怪,你本是桌上一道菜么,想来那些外国人每次吃饭前做的祈祷也跟这差不多吧:感谢你们的献身精神,阿门,我要开吃了!”

冬秀一边说一边故意比划了几个画十字祈祷的动作,看得两人忍俊不禁,总算是把这节给糊弄过去了。

吃西餐有个麻烦的地方,就是慢,菜品一道一道上得不慌不忙,如果是不太懂的人,估计早就在上完菜之前把自己吃撑了。

不过这样的悠闲倒也适于交谈。

可能美食真的很易于拉近人的关系,反正一阵吃喝笑谈过后,原本有些客套生疏的三人,已经有了些老友共进下午茶的其乐融融。

咂一口红酒,唐才常终于问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先生,你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再写小说了吗?”

尽管冬秀叫他随意称呼,可他还是坚持叫她先生,难不成要叫她妹子么,也有些怪尴尬的。

冬秀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开口说:“反正近期是不写了,不过也没有那么绝对啊,说不定以后突然就来了灵感呢,那还是要写的。”

闻言唐才常大大松了口气。

文人倔强认死理,都是牛一样的性子,很难说服,特别是有名有才的,谁还没个自己的脾气和性格呢,宝先生虽然一向温和好打交道,但她是个女人,谁知道她有没有些别的坚持和癖好呢,为此他都做好了常驻北京大费周章劝说她的准备,哪知人家根本就没那么坚决,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唐才常心里暗骂北京分社的人不会办事,听风就是雨,这不就是个假警报么,闹个大乌龙倒把所有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的。

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大惊小怪的,毕竟宝先生对他们报社实在太重要了,倘失去宝先生,只怕比丢了半壁江山还要严重呢。

“那先生能说说近期为什么要停笔么?或许我能协助一二。”唐才常心里暗忖,估计还是受制于家庭,女子不比男子,即便未婚也不大自由,何况已婚呢,只怕全身心都要扑到丈夫和孩子身上去了。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没灵感了呀。”

其实相比以前,冬秀现在反倒更加自由有空闲了,胡竞之每日早出晚归,家里就是她一个人的天下,爱干嘛就干嘛,也不用藏着掖着,就是写个小黄文也随她喜欢,只是真的没有那个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