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民国路人甲(66)

作者: 我想上天 阅读记录

这时候的每一个办报人,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济世救国、教化民众的理想,唐才常自然也不例外,他之所以推崇宝先生,不仅因为他的小说写得精彩出众,更因为那里面传递出的思想,正义、平等、独立、自由,正是当前社会所缺的,所以他愿意倾尽一切来助这位宝先生的作品走得更远,被更多人所知道,焉知这不是一条另类的开启民智的路呢。

“先生,”王稚萍强压激动的出声,打断了唐才常的愣神:“我们想见一见宝先生,请他也看一下改编的剧本,希望他能给些意见,可以吗?”

唐才常看着女孩子们忐忑又期待的眼神,摇头笑道:“见面是不可能了,先生不是本地人,连我都难见他一面呢,不过你们可以把剧本留在我们报社,我们会替你们转交的。”虽然十有八九你们不会得到回信。

他还从没听过那位宝先生给谁回过信呢,不仅如此还特地写信,要他们报社代为处理读者信件,如非必要,就不要寄给他了。

这可以说非常另类了,要知道渎者的来信就意味着肯定和荣誉,再清高孤傲的作者也不会对之置之不理的,更多的是有信必回,很多还因此交了不少朋友呐,甚至有的人还得了那么几个红颜知己,自荐枕席呢,也算是圈里的美谈一桩哪。

这也是唐才常十分愿意与这位宝先生合作的另一原因:实在太省事了。

这位宝先生绝对是你敬他一尺,他还你一丈的人,既不拖稿叫人为难,也不对稿酬斤斤计较,至于成书出版、小说转载之类的事也愿意全权托付与他们报社处理,从不仗着名气拿捏人,正为这一点,唐才常才更加敬重他,从不干些克扣欺骗的蠢事,时刻拿《消闲报》的下场给自己做警钟。

至于给读者回信,那毕竟是笼络读者的大好手段,人家满腔兴奋的给你写信求交流,信件却如石沉大海无回音,自然叫人失望了,小心眼的人说不定就认为宝先生是什么性情孤拐、恃才轻狂之人呢。

所以唐才常特地请了两个人来报社,专管替宝先生回信,虽然回的无非是“多谢厚爱”之类的官方用语,好歹也比不回强呢。

就好比这个改编的剧本,可能根本都不会寄给宝先生呢。

女学生们闻言自然是极失望的,她们对改编的剧本倾注了不少心血,真是花了很大的心思才做出来的,自然希望能得到作者本人的认可和赞赏,可报社主编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强求,只能作罢。

想着马上就能进行排练了,女孩子们重又高兴起来,到底是年轻人,总是热情洋溢的时候多,道过谢便嬉笑着相拥出去了。

学生们刚走,报社一位小年轻便迫不及待的跑进来,激动的扬着手中的信封嚷道:“唐先生,信,徽州来的信到了!”

唐才常立马站起来,接过信件,一上手,摸到那厚厚的信封,他便知道一定是宝先生的新作来了,哎呀,这可真是一阵及时雨啊。

小年轻看唐先生开始拆信阅读了,便自觉的退出屋子。

外面几个编辑纷纷围过来问到:“小刘,刚才你送进去的是宝先生的信吧!”

“是啊,唐先生老早让我守在邮局里,生怕耽搁了,我守了整整一个星期呢,可算给盼来了,再待下去,我都要被人邮局的人赶出来啦。”

众人闻言大笑,这可真是难得的待遇,不过对象是宝先生,倒也能理解,不夸张的说,他们的薪资很大程度都是靠着这位宝先生呢。

可惜这位宝先生是唐先生亲自负责联系的,他们除了知道他是徽州人外,其他一概不知,神秘得很呢,难为他们空有久仰之心,却无一见之缘哪。

“你们看!”突然有人指着屋内悄声示意众人。

众人纷纷望过去,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只见屋内洒满晨曦细碎的光柱,唐先生半个身子都被笼罩其中,他盯着手中的书稿,放松的斜靠在椅中,面上带着愉悦的笑意,眼里含着快意的柔光,这样一副岁月静好、惬意慵懒的样子,让众人面面相觑,这怎么跟吸了鸦片烟似的啊,也不知这书稿里写得什么。

而且唐先生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整个上午,勾得众人心内痒痒:哎呀,好想看,好想看啊。

现代人都说网络小说那就是精神鸦片,极易上瘾、爽点不断,能让人一直处于一种愉悦的飘忽状态,而且还欲罢不能,一旦上手,立马入迷,难以舍弃。

唐才常现在正是这样的感觉。

这篇《上错花轿嫁对郎》冬秀正是借鉴了现代网络小说的写法,可谓是高潮迭起,剧情跌宕,冲突不断,文笔简洁明快,氛围轻松愉悦,让人一看便有目眩神离之感,很快就被带入文中所描述的那座扬州古城内。

阴差阳错上花轿,娇娥美女嫁错人,咋一看忒荒唐,细一想又很合理。

那杜小姐习得是琴棋书画,精得是针黹女红,李小姐却练得是刀枪棍棒,长于拳脚功夫,这两个习性禀气完全不同的扬州小姐,居然嫁错了新郎,自然引出许多事故,杜小姐被幽禁于将军府,为道明真相,女扮男装,千里赴边关去了,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儿,这一路还不知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呢,真是让人为她揪心不已,而这一厢,李玉湖却与齐三公子成了对欢喜冤家,又因为自己学识浅薄,闹出不少笑话,很快就被齐三公子套出事情真相,后来如何了呢,杜冰雁顺利寻到袁将军了吗?被拆穿的李玉湖又何去何从了呢?

可惜故事看到这里就断掉了,唐才常心里真是如猫抓一般,恨不得现在就跑去那徽州向宝先生问个究竟,他可算是知道那些在报刊上追看连载小说的读者的心情了,那简直就如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吊得人难受极了哇。

本来看着那略显轻浮俗烂的标题,他还有些忧心呢,这一看就是那什么缠缠绵绵、情情爱爱的小说,与《三寸金莲》这样发人深省的小说相比,不免有些上不得台面,说白了,这位唐先生就是担心这《上错花轿嫁对郎》的逼格不够高,拉低了作者和他们报社的档次。

也不怪唐才常由此忧虑,实在现今写情的小说不大受人欢迎呢。

其实自大家林先生的译著《茶花女遗事》发表以来,国内小说便开始涌起一股写情的风潮来,从哀情到爱情,再到艳情、俗情,也流行了好几十年了,硬是可以称得上经久不衰,可小说质量毕竟越来越差了,读者们也看得腻歪了。

特别是民国成立以来,整个社会风气为之一变,以前是什么都要禁,现在则是什么都要变,连那西方人极度开放的男女关系也要学,小年轻们整天的高喊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凡遇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必视之为毒虫猛兽,恨不得退避三舍,不批判两句封建包办,礼教害人,简直就无法证明自己是新青年一般,自然也出现了许许多多这方面的文章,一下子用力过猛,本来是提倡婚姻自主的,搞到后来居然歌颂起私定终身、始乱终弃来,还直呼家中父母为封建残余、老顽固,这可戳了不少人的肺管子了,双方立马呛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