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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楼记(94)

作者: 姜汁蛋糕 阅读记录

当晚,曼云收拾停当便睡下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听说舜卿要过来。

本来,怕人误会,舜卿不敢送曼云回来,如今算着曼云也收拾的差不多,便赶着过来接曼云去谭柘寺看玉兰。

谭柘寺的玉兰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庭院里白光片片,明亮耀眼,又有阵阵清香。曼云病中休养了一年多,何曾见过这样壮观的花海,顿时神清气爽。

曼云说道:“玉兰是不是也叫木兰?花木兰的那个木兰?”

舜卿笑道:“中国说的玉兰,其实不准确,玉兰是木兰科的植物,应该叫木兰的。”

曼云忍不住笑道:“你果然是通晓这些东西的,但是你不觉得玉兰更好听吗?色白微碧,说的是玉,香味似兰,说的是兰。”

舜卿说道:“来赏花就要提诗了,《红楼梦》里看见一株白海棠还要结社作诗,中国的文学真是了不得。”

曼云说道:“中国文人,讲究借景抒情,见到一草一木,有了感慨,也要抒发出来的。对了,有一首咏玉兰的诗,最是有趣。”

舜卿想了想,苦笑道:“我国文不好,一首也想不起来。”

曼云说道:“可是你的外国文学却是很精通的。这首诗是这么写的:紫粉笔尖含火焰,红胭脂染小莲花。芳情相思知多少?恼得山僧悔出家!”说完,曼云且自顾自地笑了。

舜卿一听,也觉得好笑,两个人相对,只是微笑着。旁人路过,见这雪白的玉兰花深处,一对年轻男女,都以为是感情深厚的爱侣,一个个投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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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卿和曼云再不忌讳,已经是社交场上众所周知的未婚情侣了。众人谈起这门婚事,男的羡慕舜卿,女的羡慕曼云,更有那些家有小姐的阔太太,因为失了舜卿这样好的一个选择而唏嘘不已。

鹏清一看见曼云,便打趣道:“哟,未来的何家少奶奶,也有功夫来看我,可见你是极看重我的,我脸上也有光彩呢!”

曼云笑道:“你最是不喜欢这种称呼的,如今也满嘴的少奶奶了!”

鹏清一听,叹气起来:“唉,我本以为自己是新式的女子了,其实并不是这样。我本就生活在半中半西的家庭,如今头上又有一个最严苛不过的公公,好好儿的,从洋学堂的学生,变成了大家庭的少奶奶,真是讽刺。”

曼云见她一脸愁苦,说道:“这门亲原是早就定下来的,你也知道他们家的形势,早就该做好准备。”

鹏清说道:“我哪里是没有做好准备呢?我原想着,若是继宗肯向着我,我就算有些习惯和他们不同,他们也不好多说我什么。谁想到家里的上人最是强势不过,少不得一一的改回来。”

曼云看着鹏清,穿着一身玫瑰紫的旗袍,罩着白色针织开衫,头发盘了起来,刘海确实烫过的,俨然一副时髦少妇的样子,便说道:“我看你打扮倒还是很时髦的。”

鹏清笑道:“难道我穿什么,还要我公公婆婆过问吗?我又没有坦胸露乳,上人还要过问,那就太没有人权了。”

曼云笑了笑,说道:“既然嫁了过来,少不得顾忌些老人的想法,其实到哪里,都没有绝对的自由的。”

鹏清摇摇头,说道:“要是孟家是新式家庭,我哪里来这么些苦恼呢?你看看你,嫁到何家去,你丈夫自己就能赚钱做主,只怕是不受束缚的,不是就很自由吗?”

曼云听她这样说,笑道:“这么说,你是很向往何家的了?”

鹏清听出她话里有话,便抢先说道:“你可别打趣我,我已经嫁了人,你可别说些不该说的玩笑话。”

曼云说道:“既然说是玩笑话,又怎么不能说呢?你也忒敏感了。”

鹏清说道:“我以前开了你太多玩笑,怕你说回来,总要提防着些。”

鹏清住的是一个套间,她们在外间的客厅说话,就听见外面乱哄哄似乎有吵架的声音。鹏清一皱眉,高声叫道:“韩妈,韩妈在外面吗?”

说了两句,还是不见有人过来,鹏清当着曼云的面,总觉得尴尬,便起身往外走。却看见孟继祖和他的夫人正拉拉扯扯着从他们的房间出来。他的夫人吴秀娟说道:“怎么,你有本事犯这个重婚罪,却没有本事跟我去见上人吗?我倒真是高看了你的胆量了!”

孟继祖听她这样说,很不耐烦道:“什么重婚罪?你口里不干不净地说些什么呢!”

秀娟说道:“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最明白,不要装糊涂。你在外面养了外室,打量我不知道吗?你那些狐朋狗友,也很认那个新奶奶的面子,倒把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当摆设了,你说,这不是纵妾灭妻吗?你这样做,我的性命脸面要也不要?”

孟继祖说道:“你何必说的这么严重,不过是一个外室,眼不见心不烦,她能把你怎么样呢?”

秀娟一听,怒火中烧,说道:“她不能把我怎样,我的生死大权,原是握在你手里的!如今你带着她到处走,外人只知道她是孟太太,我算什么!”

孟继祖见秀娟已经是怒不可遏,愈发不想和她交谈,抬脚就要走。秀娟看拦不住,她自然不愿意学那些市井泼妇,坐在地上骂街的,便说道:“好,你走,我们也不必去见上人,直接法庭上见,我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任你作践。”说着,眼泪似滚珠子一般掉下来,也不肯掏出帕子擦一擦。

继祖一怔,继而想到几年的夫妻情分,她嘴上这么说,定然不会真的这么做。虽放了几分心,见她哭得伤心,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又回来说道:“夫妻一场,你何必说这些伤情份的话呢?”

这话说出来,于他是安慰,在秀娟听来,却是蛮不讲理,便说道:“我说了伤情分的话?孟继祖,你实在是没有良心,我们的情分到底是被谁伤了呢!”

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正往楼上走,她盘着头,穿一身黑底印着香槟色玫瑰花的缎袄,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哥大嫂又吵架了?这是何苦呢?”

说着,她走过去,将别在镯子里的手绢递给秀娟擦眼泪,秀娟只装作没看见。那女子冷哼了一声,受了手绢,说道:“我说大哥,放着这样标致的正房奶奶不理,去理外面的女人做什么呢?就是娶回来也是不打紧的……”

她这话一说出口,就看见秀娟拿眼睛瞪着她,她也只当没看见,说道:“放在外面,倒置个宅门给她,要花多少银子钱呢?那宅门买下来总要一两万,就是租,一个月也要不少钱吧?大哥这么闹,就不怕亏空?还是有官中的钱抵着,自然不怕的?”

她这一说,继祖便黄了一张脸,说道:“什么官中不官中?弟妹说话越来越不晓得忌讳了。再说,我一个大哥要怎样,到底是大房的事情,你胡说些什么?”

女子一抬头,说道:“哟,我这里穷得揭不开锅,你从不想着尽大哥的责任,如今倒与我摆起大哥的款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