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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匆匆(13)

“那是精致女性。马斯洛说,人总要先满足了基本需求才能去追求更高层次的享受,我目前与祖国一样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胃的满足比外表美丽更重要。”

程少臣笑出声来:“你是学经济的?”

“管理。”

后来两人零星地聊一些话。社交礼仪书上说,不相熟的人,聊天气之类的话题最是安全得体,于是两人真的一直聊天气,北方的三九天南方的梅雨季直到伦敦大雾与美国西部龙卷风。安若中学时地理成绩十分好,程少臣的大概也不差。

那天沈安若吃了很多,迷踪鱼、水煮鱼,夫妻肺片与小龙虾,几乎都是她在吃,程少臣动得很少,弄得安若几乎不好意思。

“你看起来这样瘦,胃口倒还不错。”程少臣的表情,似乎看她吃比自己吃要有意思得多。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难道你听不出来?胃口好的女孩子令人心情愉快。”程少臣微微抿唇,露出酒窝。他看起来并没笑,但眼睛里似有笑意。这男人的表情总是暧昧不明。

他才有意思,吃米饭时根本没有夹一口菜,竟然就那样不动声色地吃了半碗。沈安若在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或许他根本不吃川菜,却肯陪自己来,安若觉得有感激也有歉意。后来他们俩再没单独去过川菜馆,但她始终不知道程少臣是否真的不吃川菜,因为与其他人一起聚会时,他明明也肯吃几口。

其实沈安若才是真的不能吃川菜的那一个,她吃过的第二天总会肠胃炎发作。

第二天贺秋雁去她那里混饭吃,结果最后不得不帮她煮粥。她毫不同情地看一眼躺在床上全身无力的沈安若:“怎么?你又去吃辣自虐啦?活该,让你再不长记性。”

“不吃辣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那一刻的快乐,足以抵得过此时的痛苦。”

“我呸,沈安若,你好像在写**小说。”

“是‘情色’,OK?字形虽像,意境大不同。”沈安若气息奄奄地说。

“沈安若,你此刻虽然看起来像只苍白鬼,精神倒不错。”贺秋雁松口气。她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只字未提江浩洋,安若也暗暗地松口气。

没想到一周后程少臣又约她。当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安若公司正在举行活动,她在一片嘈杂里接了陌生号码来电:“您好。请问您哪位?对不起,我这里听不清,请您大声一点。”

“你好,我是程少臣。”

沈安若有小小的尴尬。她对数字十分迟顿,超过百万位就犯晕,如果不刻意很难记住手机号码。

她走到安静处,听清程少臣质感清冷但语调温和的声音:“如果沈小姐明日有空,可否帮我一个忙。”

他语气诚恳,理由听起来如此充分,第二天又是周末,沈安若觉得很难拒绝。

程少臣的一对前辈夫妇明日要来Y市,程少臣请她作陪。沈安若问:“你的女同事们呢?”

“她们不合适。而且那位阿姨与你是老乡,你不想来认识一下?”

沈安若跟程少臣一起去车站接了那对老夫妻,便明白程少臣为何要找她。那位老先生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表情严肃,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笔挺中山装。而那位老阿姨,虽然慈眉善目,笑容可亲,但一身打扮分明像八十年代政工女干部。想来程少臣口中那些精致的女同事,入不了这二位的眼,还是端庄素净的她更能胜任。这天她穿了平底鞋与素色的短大衣,扎起头发,没化妆,打扮得跟学生一般。

果然老先生跟程少臣打完招呼后,看见安若便眼睛一亮:“少臣,这丫头好,端庄秀丽,温婉大方,可比你前两回带来的那些强十倍。你看女人的眼光总算长进了。”他声音十分洪亮,几米外都听得见。立即有人回头打量沈安若,她找不到地缝钻,只好做出“端庄温婉”的表情微笑。

这二老是程少臣父辈的好友,从小看着他长大,每年这时候都要来Y市一趟,通常只要程少臣有空,便会陪同他们。

他们去了灵安寺,只有两小时车程。本来沈安若坐副驾位,结果阿姨嫌老先生坐她边上不吭气,太闷,便逼着老先生跟安若换了位子。

“当年我大病,正在这里当兵的我们家李老头便去灵安寺跪地许愿,只要我好了,愿意年年回来还愿,所以我们每年这时候都要去进香。”这位孙阿姨提起往事就眉开眼笑,脸上皱纹都变得年轻。

那李老先生走路极快,步子迈得很大,走山路如履平地。

沈安若悄声问:“李老以前是军人?”

“嗯,我爸的战友,小时候管我比我爸都狠。”

正说着,李老已回头大声喊:“少臣,跟上来,年纪轻轻体力怎么那么差!”又换一副温柔面孔朝向安若:“安若丫头,你陪你孙姨慢慢走,别累着。”

孙阿姨挽着安若的手在后面慢腾腾地走,絮絮叨叨地讲述当年事。这位孙阿姨真的与她同乡,两人上的还是同一所小学,只是隔了三十年。安若觉得十分亲切,听得津津有味。结果她话题一转,开始谈程少臣:“我们少臣是个好孩子,对长辈有礼貌,对小辈又有耐性。小时候他见我一人在家怕我闷,就常去陪我,讲笑话给我听,还帮我去买米买面。那些坏男孩子们整日欺负得女孩子们哇哇哭,少臣从不跟他们一伙……咳,将来嫁给少臣的女孩子肯定很幸福。对了,少臣家是好人家啊,程老夫妻都是极好的人,不会让媳妇受委屈的。”

沈安若自觉冒犯地想,前眼这位阿姨俨然一业余拉皮条的,忍俊不禁:“孙阿姨,我跟程少臣只是普通朋友。”

“哎呀,哪一对夫妻不是从普通朋友做起的啊。”

那一对老夫妻进香十分虔诚,互相搀扶着,恭恭敬敬地跪拜。沈安若在外面看得有些动容,转头对程少臣悄声说:“多幸福的一对老人。”

程少臣凑近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其实他们年轻时总吵架,最凶的时候都动刀子。”

“你瞎扯的吧,真不厚道。”

程少臣抿嘴笑,不再说话。过一会儿问:“你要不要去进一炷香许个愿?”

“我不信这个。寄希望于神灵,还不如靠自己。你怎么不去?”

“我以前许过愿,不灵。后来也不信了。”

事情总是这样,有了第一第二回,就总又有三有四。后来程少臣再约沈安若,她就不好意思摆了拒绝的姿态,三回里,倒是有两回都允诺。

程少臣平日里似乎工作很忙,并不打电话,通常只在周末约她。安若并没特别的消遣和爱好,周末无非逛街与清扫卫生,程少臣又特别懂得吃和玩,安若觉得跟他相处愉快。

沈安若也搞不明白程少臣到底想做什么。她一向最有自知知明,他那样的人,多半看不上自己这种清清浅浅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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