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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匆匆(45)

自从他们吵过一场后,提到对方的任何事情一定都要酸溜溜,表现出一副蔑视的态度,比如程少臣正在谈论正洋集团:“正洋最近几项投资都很难看。怎么,沈安若,你下定决心要与它同生共死矢志不渝吗?”

“你说话别这么恶毒。倪董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不是吗?你咒他啊。”

“倪叔是好人不假,但公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程少臣无所谓地说,“方向都已经错了,还试图弥补错误继续追加投资,结果损失更惨对不对?你们现在内忧外患吧,高层人人自危,正努力寻找替罪羊来承担后果呢。沈安若,我看你还是快点远离这个是非地,跟我到异国去几天,你能够更加细致入微地体验你那颗爱国心。”

沈安若暗暗心惊,他与自己的公司根本没有任何业务往来,竟然把问题一眼看穿,最近公司的确有点乱。“您也太瞧得起我了吧,我只是小喽啰而已。”

“可你这个小喽啰简直比你们老总都上心呢,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上心过。我猜这次出来背黑锅的人应该是张效礼,你的前任领导,你那令人敬重的正义感与忠诚心一发作,指不定又要犯傻了。你家那某位钱姓老总的做事风格……沈安若你好自为之吧。”

“关你什么事?”

“我担心你到时候……崇高的信仰破灭,纯真的心灵受创。”

沈安若被他搅得又心烦又气恼,赶紧转移话题:“你爸下周日生日,给他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

“他什么也不缺。”

“可心意总要表达吧。”

“随便你。”

“好。但是你到时候是否可以务必保持沉默,不要像上回一样,在爸正高兴的时候存心拆台。他尴尬,你就很好受吗?”

“爸又不是傻子,我不拆穿,你以为他就会信你那套和稀泥的言论了?”程少臣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你自己回去吧,下周我正好出差。”

“你改一天出差不就行了吗?他一年才过一个生日而已。就当装装样子好了,有那么难吗?”

程少臣本来已经对这场难得的谈话兴致缺缺,将电视音量开到老大,听到她这样坚持,于是又关小了音量,转过身斜睨着她:“多有意思,沈安若,这全世界的人,你都在努力地讨好,你领导,你同事,我家人,还有莫名其妙的路人甲乙丙丁,甚至连你自以为是的情敌,你都可以真心地或者假装地友善至极。你怎么偏偏就是不肯讨好一下你老公呢?这也就算了,但是连我想要讨好你一下,还要看着你脸色说话呢。”

“程先生,你需要我的讨好吗?”

“不需要。”程少臣回过身,冷冷地说。

“这不就得了,我也不需要你的讨好。”

教育频道在演蚂蚁毁掉堤坝的故事,最初就是那样小小的一条裂隙,最终令整座奇观毁灭。程少臣一向只看CCTV频道,教育、体育、军事与财经,此刻目不转睛,不再理会她。

有时候,关系一旦僵了,就很难再复原。沈安若本来是在收拾房间,又经过客厅时瞥了一眼电视屏幕,脑子里回想起程少臣不久前无意中提及的这句话,突然觉得感同身受。

再后来他们为了不再这样莫名其妙就起无谓的争执,于是极有默契地减少在对方面前出现的次数。程少臣又开始晚归,有时候索性都不回家了。沈安若也晚归,存心在公司逗留到很晚才回家。他们在电话里尚能够心平气和,程少臣说:“我在外地,晚上赶不回来。”或者“已经这么晚了,一个人开车不安全,你不用回来了。”于是他们一起在家的时候都越来越少了。

那天与贺秋雁一起吃饭,贺秋雁说:“明明前阵子还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才几天就这么憔悴了?怎么,造人计划搞得太辛苦?”

大厅广众之下,她的声音那样响,沈安若恨不能堵住她的嘴。

贺秋雁仍然在为相亲整日忙碌,以至于沈安若要见她需要提前三天预约。

沈安若最近胃口不太好,牙也痛,饭吃得十分仔细。

“你怎么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真有了?”

“没,打算暂时停一停。”

“真的闹别扭了?唉,其实也算好事,吵架才像正常夫妻,我还以为你们永远要相敬如宾下去呢。”

“不是,身体出了点状况,正吃药呢,不适合要孩子。”

贺秋雁喜欢与她谈工作:“最近我们做了一个婚外情的专题,我得出一个结论:之所以出现第三者,主要还是夫妻二人出问题了,以至于有隙可入。”

“我一直觉得,”沈安若迟疑了一下,“所谓的第三者,并不是介入的那一个,而是阻止别人相爱的那个人。”

“你这论调好稀奇呢。怎么?你家出事了?你老公外遇,还是你打算出墙?”

“有些事情我自己没想通而已。”

“没想通就要么不想了,要么去弄明白呗?吊着的状态最难受了。”

“没有必要,其实也不关我的事。还有,秋雁你说得对,如果夫妻出现问题,从来都不是别人的责任。再多的外因,也只是导火线,不是这个原因,也总会有别的原因出现,迟早的问题。”

“沈安若,你是胆小鬼,以及悲观主义者。”贺秋雁突然觉得无言以对。

过了几日,下班时间刚过,程少臣的电话打来:“晚上有宴会,下班后回家换衣服。”

最近两人的对话已经没有问句,只有肯定句。

“我晚上有事。”沈安若也没好气。

“李阿姨的六十岁寿宴,她说很想见到你。”

“李阿姨是谁?我又不是大人物。跟你说了,我今晚有事。”

“宴会八点开始,我现在有点事,七点半以前回家接你。先挂了,再见。”

电话挂掉后,沈安若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程少臣极少要求她陪同参加各类应酬,偶尔有,她拒绝,他也不勉强。

想了想,还是准时回了家,等重新化过妆又换上新款的黑色小礼服后,程少臣已经回了家,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你穿黑色太苍白,像刚生过病一样。”

她回屋去,擦掉原先的淡色口红,重新抹上厚厚的一层艳红色:“这样好多了吧,程先生。”

“你觉得适合就行。”程少臣连意见都懒得发表了。

其实连沈安若自己都觉得,她此刻更适合去参加吸血鬼化妆舞会。

程少臣却将车子开到一家规模很大的珠宝行前停下。

“干吗?”

“你没戴项链。”

“没自信的女人才需要首饰。”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的衣服领口实在太低了。”

店员见到衣冠楚楚的男女光临,自是百般殷勤,笑容亲切。柜台里,镶满了碎钻的项链在灯光下流动不定,高贵雅典。

“您看,这边这些新到的款式,都十分衬您的气质。您喜欢哪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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