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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红颜堪夸(341)+番外

几声轻咳从屋中传出,接着一个清雅的声音传来,正是归海莫湛。

“舅舅,湛儿自是知道清吏治是项苦差事。可历朝历代治理国家,首得吏治。一代政权之兴,一代政权之亡,无不与吏治的清廉与否息息相关。大凡吏治清廉,国家就兴隆,王朝便发展,倘苦政治黑暗,国家衰落也就随之而至。父皇主政以来,为政”尚宽“,吏治变得松驰,已出现败坏之象,贪污,贿赂有,歁上瞒下,陈渣泛起,且呈漫延之势。综观历代的经验教训,吏治稍纵即坏,坏而不加整治,便会引发国家动荡。如果听任这种局面恶化下去,则必将毁掉几十年励精图治的成果,使现下的盛世局面不复存在。舅公,这些你岂有不懂的道理?您怕湛儿得罪人,可不得罪人,吏治如何能清?咳咳……”

他许是说的情急,重重咳嗽数声,觅尘端着托盘的手意是微微一颤,却听他又道。

“舅舅,湛儿主管吏部,清吏治乃是湛儿的职责所在,湛儿决心已定,这事既然经了我和,便要有始有终,湛儿誓要将此事办个彻底。”

“你……湛儿啊,你岂不闻,人至察,刚无徒,水至清,则无鱼。”

“湛儿不知,湛儿只知要造福百姓,就必须整饬好腐败,如果政策不是清清如水,那么鱼龙混杂,百姓如何获益?”

……

两个一言一语争执不休,觅尘竟定定站在雪地中听得蹙眉,身上落了厚厚的积雪也浑然不知。

她心知海天建国百年,如今已是少有战事,朝廷中人多斗志全无,沉迷酒色与财富。

归海莫湛要整顿吏治,实际上是和贵族们在做较量,而他自己本身便是最大的贵族,邹家势力根植,岂有支持他整饬的道理?

国家要稳定,国库要充盈,百姓要安居士乐业,这便势要损伤到大臣贵胄的利益。而这些人终年享乐,最先考虑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他来做这件事,别说是外人,最先要反对的便是他最新的舅舅。

这本就是一件艰巨的差事,他又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想来这些日子定然很难熬。也怪不得柳姐姐说他书房的灯光总是彻底不熄,人也日渐消瘦。

一阵寒风吹来,呼卷起大片雪儿飞入觅尘的衣襟,她浑身一抖,这才回过神来。正欲举步,却被归海莫湛一句话惊立当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舅舅,邹家兴荣多年,也算荣华富贵尽享,难道就不能稍稍做出让步,为百姓谋些福祉?”

觅尘心思斗转,只觉一阵楚痛,心间更是怦怦直跳。眼前滑过许入胆在宫中御花园的那一幕,他站在繁花间,反复地念着那两句诗,眸光神彩翩潋,最后坚定地看着她。

他说。

“好一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尘儿,自今日起莫湛定要肃清吏治,严惩贪官。只要查实,定不姑息!”

眼见仿似滑过他坚定的眼眸,难道便是为了她那几句随口的诗,那道便是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他才这般没命的劳累自己?

觅尘眼眶一红,手中一阵虚力,几欲转身而逃。

可就在这时屋中邹杰臣怒喝道。

“你当舅舅是贪图富贵荣华之人?我已经是半条腿迈进棺材的人了,要那荣华做什么!你了不想想,你如今得罪了这么多人,弄得众叛亲离,肇王现在又步步紧逼,倘若有一日他得登大位,你还有活路吗?”

“湛儿无心高位,舅舅费心了。”

“你!好,好,好。”

接着在觅尘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房帘被大力挥开,邹杰臣怒步而出。看到觅尘却是脚步一顿,历目扫了过来,那目光如同敛了寒冰一般让觅尘心惊。

她心知方才听到的话紧要,倒也不怨老人目光锐利,保是淡淡颔首,微笑一笑。

邹杰臣目光一,迈步便下了台阶,向院门步去。花白的长须飘飘荡荡,在觅尘身边一晃而过。

觅尘见他身影消失在院中,回头望向书房意迈不开脚步,正犹豫间去职的归海莫湛扬声问道。

“谁在外面?”

她这才轻叹了一口气,迈步上了台阶,掀帘进屋,淡淡一笑。

“是我。”

抬眼间只见归海莫湛坐在案后,面容在明灯下越发显得清瘦,面上还带着那般清雅温润的笑,只是整个人意似瘦了几圈,显得那双玉石般的双眸越发晶亮有神。

归海莫湛双手微动,片刻才笑着从案后走出:“怎么身上落了这么多雪。”

他一面说着一面接过托盘顺手放在矮几上,伸手便帮觅尘将身上的轻裘解下,见她一直低着头不做声,也不介意,将轻裘上的雪拍落,又给她围上,接着便快步走到炭炉前将炭火挑得火红。

觅尘抬头见他执着铜钳,神色专注,红光映衬下清俊的面容温和而宁静。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至书桌前,翻了翻桌上堆积的层层宗卷,笑着回头。

“宗卷,折本可不是这么整理的。”

她说着便绕步到了案后,轻抬手臂执起一本奏章,随即又是一顿,望向归海莫湛。

“我能看吗?”

归海莫湛目光怔怔望着她,看她淡笑轻语,看她嫣然相问,看她素手执起自己方批好的折本,盈然望来。

他目光凝滞,意是恍惚不知身在何处,手中铜钳一晃,炭火飞溅,掠上手背。

他这才回神,轻笑低头又去拨弄那炭火。

“没什么不能看的。”

觅尘挑眉,低头翻开了那奏本,却是奏报姜泞郡守贪墨的折本。只见最后几笔朱批,写着。

“清理积欠,诛杀贪官,势在必行,不循向日情面,众从请托,务必严加议处。追到水尽山穷处,毕竟叫他子孙做个穷人,方能符意。乱世用重典,为国家计,为社稷计,不如此不足以拨乱反正。”

他的字风骨清俊,落笔走势间自成一体,清润倜傥,可言语间的犀利却和了平日的湿润平和背道而驰。

觅尘微微抿唇,抬头间却见归海莫湛正端着那白玉碗用着苡仁百合粥。她在外面站了许久,那粥已经没了热气,张口欲阴,见他用得认真,她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低头将散落的折本收好,一本本翻动着高高叠起的宗卷,一目十行迅速看着,然后按照批阅和未批阅,各地不同,参奏事情类型不同,轻重急缓,分门别类将厚厚叠叠的折本收拾妥当。

这一段时间归海莫烬偶尔会到她的清萍居办公,每每她都陪伴在侧,整理折本的事情倒也做了不少,动作极为熟悉,也就半个时辰的样子便整好了书案。

见书案上整齐了不少,也有序了许多,她满意一笑,在桌前坐下,执笔见砚台上的墨迹已干,她正欲去拿砚棒。却是一双白玉修长的手先一步执起了乌黑的砚棒,觅尘抬头正迎上归海莫湛蕴含笑意的眼眸。

“我来吧。”

他说着便打开墨匣,从中夹出墨锭,放入端石砚床,再从砚滴中取水砚床,左手轻拂广袖,执起砚棒墨了起来。

他动作间轻缓有序,雅然脱俗,觅尘笑着执笔,取过香扉纸面,饱蘸浓墨,将各各类宗卷的名字写下。一一放在折本上,搁笔拍手,抬头对归海莫湛一笑。

“行了,叫你的小厮熟悉下,这样总是能省些气力的。”

归海莫湛片刻恍惚,双眸黑不见底,觅尘被他望的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轻声道。

“你也别太累了自己,吏治腐败,税收短缺,国库空虚,这都不是一日两日烙下的病根,自也非一日之功便能拨乱反正的。太急了反倒不好,此事需得缓缓图之,不然恐引起朝野慌乱。到时候怕是皇上也不会支持你清吏治了,那样才是要半途而废。岂不可惜?”

觅尘说罢,半天未听归海莫湛言语,抬头却见他仍定定望着自己,她心一颤,正欲起身却见他舒缓一笑,眼底似落了细细密密秋水般的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