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尘顺势在马上落座,揽过马缰,马儿嘶鸣。这些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待那些南翼士兵反应过来,觅尘已是一骑冲出。
“快上来。”
觅尘大喝一声,楚煜领会,飞身而起,人影飞至,手起刀落,奇快无比扫落两名南翼骑兵,落在了觅尘身后。觅尘御马急冲,她马术极好,战马在她身下,宛若流星一般避过重重包围而来的南翼士兵向山道飞冲。
楚煜更是不停挥舞着手中长刀,他虽是身受箭伤,却硬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使劲挥动中,顿时手里银光闪闪,光到之处,杀出一条路来。再加上这群南翼兵显是流散兵勇,再加上事出突然,竟无人指挥,生生被两人冲出一条道路来。
眼见两人已经冲出包围圈,向漆黑的山间而去,南翼士兵已是发狠,箭羽齐射,带着鸣响在觅尘和楚煜身边飞过。
“快走!”
身后响起楚煜暗哑的吼声,觅尘更是银牙紧咬,使力向前冲。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后的喧嚣声越来越小,她失跳的心才微微恢复平稳。而就在此时,身后却突然一轻,一声闷响传来,觅尘大惊。忙勒马山道,翻身下马。
她面色惨白扶起倒在地上的楚煜,只见他宽厚的背上赫然插了数支箭羽,箭矢前端已经深深没入背脊,胸膛。
觅尘眼眶温热,将他拉入怀中,颤声唤着。
“楚大哥,楚大哥……”
楚煜身体微动,缓缓睁开眼眸,虚弱着蠕动着双唇。
觅尘泪眼朦胧,却清晰捕捉到他吐出的气息。
“快走……快走……”
觅尘心口一阵楚痛,拉着他的手颤声道。
“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姐姐,我……”
话到此时,却是哽咽不能言,侧头去看却见山道间火光点点迅速袭来。那些南翼兵竟是追过来了……
而此时的楚煜显然已是神志混乱,他勉强睁开眼眸,使劲地抬起染血的手,颤巍巍抖动着。
“冰……冰琴……”
觅尘鼻腔一酸,泪水滑落,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将他揽入怀中,柔声道:“我是冰琴,你的冰琴。你要说什么,我……我都知道,你……安心去吧。”
感受他的手在脸庞轻触,旋即一松,觅尘心如刀割,霍然起身,翻身上马便欲再次往山道冲去。
却在此时山道另一头也响起了马蹄声,觅尘一惊,远远望去,却见山道尽头黑影重重,虽是没有火把,可显然亦有一队人正急冲而来。速度竟是奇快,瞬间便临近自己。
觅尘苦苦一笑,心道,难不成,今日真要命丧此处。她顾盼四周,正欲弃马向狰狞的山上冲,却听到一声惊呼。
“尘儿,俯身!”
觅尘本能俯身,便在同时一支箭羽擦背而过。她面容骤变,瞬间惊出一阵冷汗。可同时,她也为那一声惊呼而心安,侧目去望,眼前黑影一闪,一人已是奔至身旁。
觅尘尚来不及说话,身体离开马儿,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感受着身后剧烈的心跳,觅尘泪水滚落。
“萧大哥……”
萧潋晨将觅尘置于马前,紧紧揽着地,听她轻声呼唤,这才松了口气,口中不无后怕地连连念着。
“还好,还好。”
觅尘抬头,望着他黑亮的眼眸,柔和的面容,心里安定不少,紧抓他的衣服,触手温暖,她心神一松,只觉腹部一阵绞痛,眼前也迷蒙了起来。晕倒前只能抓紧萧潋晨的手臂,挣扎着。
“我的孩子……”
觅尘睡得极不安宁,醒来时晨光隐现,清风扑面,她只觉身下摇摇晃晃。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置身在马车中,车窗的碧纱帘飘飘浮浮,与香炉中升腾起的袅袅轻烟激起丝丝清凉。
昨夜的情形闪入心间,她猛然一惊,坐了起来。恰在此时,车门一敞,萧潋晨飞身而入。回身之际见觅尘已醒来,微微一愣,笑道。
“大夫说你需得好好休息,怎么就醒来了?”
觅尘抬手扶住疼痛的额头,只觉身上虽是疲累,但却无虚弱之感,抚上小腹,神情一松。
“孩子很好,你放心。”萧潋晨显是猜到了觅尘所想,忙笑着道。
觅尘抬头对他感激一笑:“谢谢萧大哥。”
萧潋晨在她身旁落座,倒了杯水递给她:“跟我客气什么。”
觅尘低头润喉,突然又抬头面有痛色:“楚大哥的尸首……”
“我已经令人安葬,并派人回京告知少詹事楚大人,你就别担心了。”
觅尘一愣,喃喃道:“少詹事楚大人……”
脑中似有什么片段回闪着,那年灵儿说的话在耳边回响起来。
“小姐,今儿捡到小姐手帕的可是詹事府少詹事楚大人家的公子,灵儿看那公子仪表堂堂,好像对小姐很不一般呢,看到小姐的面容当即就脸红了呢。”
“灵儿,休得乱言。”
觅尘轻声一叹,大姐是何心思她虽是不知,可想到楚煜临去前的样子,她心口一疼,轻声咳了起来。
萧潋晨忙起身,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觅尘拂开他的手,笑问。
“萧大哥是怎么找到我的?”
萧潋晨淡笑:“自在崔刚那里知道你失踪,我便派人四下搜寻。萧家虽不比皇室,可商号却也在海天遍布。再加上商人自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识得些,找起人来,却比崔刚他们要快。”
觅尘见他简简单单带过,便也不再多问,心中却是感激。知他定然费了不少心思,想起昨夜的境况,又生出一阵后怕来,抬头问道。
“南翼和海天不是在翼州对峙吗?怎么这西后方会有南翼的兵马?”
“不久前,翰王兵发突袭弋阳,夺回了弋阳、南溪两处重镇。你哥哥领兵又将整个战线西推。七天前,碾水河一战,南翼左骁将白崇被你哥哥斩杀,白崇一部溃散,四处逃窜,昨日你碰到的那些南翼兵,该是逃军的一股。”
觅尘一听,顿时哭笑不得,却不想昨日的危机,竟或多或少和最亲的两个人有关。一时无语,突然又想,战线西推,那他们还怎么向东去找归海莫烬,需知沙场无情,不定再向前会碰到什么事,什么人。
万一不小心撞上南翼军,或是冲进混战的战场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先去前面不远的流砂城。那是个小城,在战略上也没什么重要性。我们在那里呆上几日,一来,你的身体需得好好调养,再来,也得打探清楚局势,贸然东行,我只怕再遇到昨夜那样的情景。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给翰王爷送信了。”说罢,萧潋晨起身笑道。
“我去弄些吃的来。”他见觅尘点头,闪身便出了马车。
一行人到达流砂城天色已暗,许是离战场太近,小城四门紧闭,显是封城已久。萧潋晨乃是德妃嫡亲,又有当朝宰相特发的通行令,一番等待,待城守认清来人,自是亲自将他们迎进了城。
一进城便颇受优待,城守张大人是个身体矮胖的中年人,殷勤地邀请萧潋晨到城守府住下。萧潋晨笑着拒绝,一行人才向萧家在城中的别院走,守城的士兵一直将他们恭恭敬敬送到才告辞离去。
萧家别院异常清幽,处处雅致,觅尘用了安胎药,便早早入睡。香屋暖床,又沐浴过后,却是这些日来最舒畅的环境,她饱饱地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时天已大亮。推开房门,庭院中栽着高大的柳村和白杨,时值春夏交接,树叶浓密,太阳透过高高低低的屋顶洒落面庞,照着觅尘脸颊细细的绒毛,清新舒服,觅尘眯着眼睛去看太阳,只觉整个心都安定了下来。
觅尘心情舒畅,吃的也多了起来,一日竟用了五餐,只惹得萧潋晨连连哭穷。
临到旁晚的时候,两人正在树下石桌边闲谈,却听不远处一阵轰响。细听之下竟是城门的方向,随即,地面也开始轻微震动。觅尘顿时便面色一变,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