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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红颜堪夸(391)+番外

归海莫烬又笑,目光深处傲然一凛:“联若无此胆量便不配黄袍加身。七弟也不必多疑,朕若无容人之心,又怎配君临天下。”

归海莫啸目光轻闪,旋即起身,只淡淡欠身:“明日早朝臣弟再行君臣之礼。”

说罢他竟拂开归海莫烬拉在臂上的手,转身而去,大步出了牢狱。

归海莫烬亦回身,站至狱门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绯袍忽卷,却宛若孤鹤独立,卓尔不群。

高锡抬眼撇了下归海莫烬,亦望向那远去的人影,微蹙双眉,略有愤然:“皇上这般对他,他对皇上未免太不敬。”

归海莫烬却是不甚在意,轻轻摆手,面上甚至有几分如释重负,轻笑一声:“归海莫啸此人性偏执、孤傲,倘若真恭敬有佳,朕倒是要提防几分了。”

他说罢目光移向北面,抬手道:“邹杰臣可是关在那里?”

高锡心紧,忙俯首道:“回皇上,正是。”

归海莫烬点头,举步便走,挥手道:“都留着吧,不必跟来。”

邹杰臣关押的牢狱和方才的干净小院判若两个世界,长长的廊道两边是岩砖砌就的大片内牢房,这里关押的多是犯事的官员。天牢的狱房都是单间,灌浆而筑,结实异常。

归海莫烬进向廊道心头,迈下十几级粗石砌成的台阶,到了底层,朝里迈出数步,来到比较靠内的一间牢房外站定。

监牢只开着个小小的高窗,空气流通不畅,飘着一股阴冷发霉的味道。邹杰臣坐在唯一的一张草塌上,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光线下归海莫烬分明看到他苍老的面上闪过眼意、不甘、伤痛、安心……复杂的情绪骤然而落,终恢复冷然。

邹杰臣自草塌上起身,缓缓走向牢门,忽而一笑:“你终于来了,老夫等你很久了。”

归海莫烬微微眯眼,负手望着他。牢狱幽暗昏黄,顶上斜斜小窗户里透进一缕惨淡的阳光,光线中有无数飘浮的灰尘颗粒,邹杰臣的面容映在光影后,令人看了之后,倍加感觉他的笑容阴霾。

“相爷久等了。”

邹杰臣听他这般说,面容微变,旋即又上前几步,急声道:“听你这话……你知道老夫在等你?”

归海莫烬却是挑眉一笑:“相爷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了?”

邹杰臣一征,双眸微眯,却是笑了起来:“看来皇上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归海莫烬淡笑不语。邹杰臣不是鲁莽之人,他既敢在鲁山道设伏,欲取他性命,便定然想好了退路,绝不会让归海莫湛背上弑君簸位的罪名。他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缘由能让邹杰臣如此肆无忌惮,那便是他的身世。邹杰臣定是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他的身世,这才会肆无忌惮。

“相爷有什么话直说无妨,相爷为海天鞠躬尽瘁,劳苦功高,联向来对您敬重有佳,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实非联愿。”

邹杰臣手抚胡须,点点头,抿唇而笑:“皇上既已相通关节,老夫便也不绕弯子了。老夫手中有一样东西,想必皇上会感兴趣。”

他见归海莫烬神情不变,接着又道:“先帝病重时召见了医圣子,海勐呈上了一封信……一封清妃娘娘临终留给先帝的信。皇上就不好奇信中的内容?”

归海莫烬微微挑眉,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面上却是云淡风轻,道:“相爷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邹杰臣面上浮现满意的笑意,复又凝重了起来,盯紧归海莫烬:“弑君的罪名老夫一力承当,但求皇上莫要牵连苑曦及邹氏九族,我当即便可把这封信的下落告知皇上。这封信只有老夫看过,皇上大可放心,只要皇上答应老夫,老夫现在下便自裁于此以安君心。”

归海莫烬目光微闪,神情几变,终恢复清冷,这才舒缓一笑,道:“信,相爷还是留着吧。至于邹氏九族,朕本就无意为难。鲁山一事皆是吴戈一所为,与相爷何干?!”

邹杰臣一愣,面容惊愕,蹙眉良久也未明白他的意思。却是归海莫烬淡笑。

“在相爷眼中朕乃是窃国之人,可是朕要相爷看个明白。这泱泱大国,能者居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高地广,人生百年,登临九五封侯拜相人人皆有可能,没什么是命定的。朕非但要留着相爷的命,还要重用令公子邹苑曦,朕要让相爷好好看看,朕是怎么令这海天上下清明,四海来朝的。”归海莫烬目光灼然,说罢转身便走,再不多言。

邹杰臣呆愣当场,突然扑向狱门,双手抓住铁杆:“皇上不怕老夫将那信公诸于世?”

归海莫烬头也不回,只冷声道:“相爷乃是审时度势之人,必不会做那般鱼死网破之事。”

他高大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了廊道中,邹杰臣默然良久,突然弯下身跌坐在地,双手抚在掌下呜咽出声。惨淡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显得微乱的发越发花白,颤巍巍抖动着。

半响他抬头迎上阳光,老泪横流:“我还有何面目出去,湛儿……你等着舅公,待舅公见过苑曦,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舅公……就去与你谢罪。”

此时的琅山翠云峰,青松耸立,苍翠如云,隐在山中的鸣音寺依旧长年檀香不断,袅袅香烟弥漫而起,叫人仅至山脚便能感受到几分出尘离世的庄缈,心底自然宁静。

然而此刻的山脚处却传来一阵轻轻的啜泣声,带着无限悲凉,打破山间的宁静。

“柳姐姐,你这又是何苦。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到宁泉去,那里山清水秀,总是要……”

“罢了,尘儿,你也别劝她的,由着她吧。”依在大石边兀自垂泪的中年美妇突然抹掉眼泪,长叹一声起身道。

觅尘望向美妇,蹙眉半响又看向身旁一脸决然的柳雪笑,心中难过,微红了双眸,抓着柳雪笑的手却是又紧了几分。

“尘儿,你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决。这尘世再无留恋,到不如皈依佛门,一辈子青灯相伴,为他超度……”柳雪笑面容清淡去掰觅尘拉着的手,一面垂眸说着。

觅尘急急打断她:“谁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墨儿呢?他还那么小,你是他母亲啊,怎可就这么抛下他!”

柳雪笑的手一顿,面色却是不变,复又苦笑一声,淡淡道:“当初想用这个孩子在他心中站下一席之地,如今他已不在,这孩子与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放手吧,尘儿。”

觅尘心中一凉,歉疚愈深,柳雪笑的苦笑映在她的眼中变成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割开生生的疼。手中一个脱力,已被柳雪笑挣开。

觅尘眼见她便要转身,竟果真没有一丝留恋,怒道:“你是母亲啊,怎可如此狠心!”

“尘儿,你是个幸福的女子,得到所爱,又被他那般爱着。可我不同,我生来便是为爱他而来,如今他走了,我又有何贪恋。我的心累了,又怕随他而去,奈何桥上杯孟婆汤,便再不能想着他,念着他……这般熬啊熬,受不住了,便只想找个地方清静地呆着,难道这样也不行吗?”柳雪笑停下脚步,声音低低。

觅尘吼间哽咽再不能言,别开了头。柳雪笑深吸一口气,将泪水尽数咽下,缓缓走到垂泪美妇向前,俯身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母妃保证。”

她说罢起身沿着高高的青石台阶一步步向山中走去,素衣飘扬,从容而淡静。可却令觅尘泪眼朦胧,心如刀割。身后传来一阵嚎啕哭声,觅尘转身,却见青黛正手足无措地拍着怀中男婴。

她猛然回头去看山道,希望这声声啼哭能让柳雪笑回心转意,可却失望的发现,她只是脚步微顿,片刻便再次迈步。

没一会儿,她清瘦的身影便消失在山道,孩子的哭声却依旧声声而起。敏妃走向青黛,自她怀中接过孩子,轻轻拍抚,禁不住又垂下两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