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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131)

互相问候完毕,肖晴娘叹她照顾病人辛苦,林嘉却笑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过得好。”

她压低声音问:“刚才我姨母说的那个,真那个了?”

肖晴娘啐她:“没有,瞎说!不害臊!”

林嘉劳累压抑了许多天了,肖晴娘的到来带给了她一抹亮色。

人总是愿意和那些看起来就带着笑、令人舒心的人在一起的。肖晴娘如今就成了这样的人。

做姑娘的时候还隐露的几分小家子气婚后竟没了,人明显大方了起来。

两人说起私房话。

“我娘叫我把嫁妆银子拿出来置办田地,我听了她的,只留了一些压箱底应急的,其他的都拿出来给相公,叫他买地。”她说,“我婆婆特别高兴,把家里的钱箱都交给我管了。现在家里我管着事,她给带着燕燕,怕燕燕烦着我。”

“其实我没烦,燕燕可爱呢,有糖晓得分给我吃,不私藏,《三字经》都已经背完了。”

置办田产乃是最最踏实的持家之道。

肖氏如今虽落魄拮据,但她曾是举人娘子、当家主母,眼光和格局还是有的。教女儿的也是正道。

人走在正道上,路便能越走越宽。

林嘉喜欢听这些事。听了让人觉得开心又提气,心生向往——

一座属于自己的宅子,一些家人,固定有出息的田产。

以后,还有自己的孩子。

扎根在这个地方了,真好。

“咦,你还买了琴。”肖晴娘道,“真好。”

她骄傲又羞涩地说:“我相公也有琴,我的琴艺搁太久不行了,他从头教我。”

林嘉莫名,不知道教琴这种事怎地说起来竟还要脸红。

教琴,不就是一个人站着听,一个人坐着弹吗?

她自然不懂,不同关系的两个人,教琴的方式也不一样。

临走,肖晴娘在槅扇门外喊:“姨娘,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杜姨娘咳了几声,喊:“你努力,三年抱俩!”

她如今是媳妇不是姑娘了,杜姨娘也敢拿她来开些玩笑了。

肖晴娘满脸通红,隔着槅扇门啐她。

满院子飘药味,肖晴娘闻了闻:“还放了参须啊?”

林嘉含糊应了。

其实放的是人参。凌昭一早让桃子送过来的。

药方他也改了,换了几味药,都一并送过来,已经在煎着了。

在门口送了肖晴娘,林嘉站在台阶上看着她跟领路的丫头说笑着离开。心中生出许多羡慕。

转身回到院中,进屋去看杜姨娘,她就变得沉默起来。

经历了昨晚,从话都讲完、吹了灯之后到现在,杜姨娘没再提一句凌九郎。林嘉以为她不提,自己会轻松。哪知道她越是不提,自己就越是难以放松下来。

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

“药还得再熬半个时辰,你先把这个喝了。”她端了鸡汤给杜姨娘。

桃子说了,每日里会送一只新鲜现杀的鸡过来。

鸡汤最养人了,又是清水汤,杜姨娘喝了嗓子也舒服。

杜姨娘接过碗,问:“他叫人送来的吗?”

林嘉:“嗯。”

两个人便不说话了。

屋子里只有安静的喝汤的声音。

新年的热闹过得飞快,转眼就破五了。

外院的客人一直就没断过。许多人当然想趁机一睹探花郎的风采。

凌昭因守孝闭门谢客,为了避开外院的嘈杂,这几日都歇在了自己的书斋。

水榭里,柿子拾掇凌昭换下来的贴身衣物。

这原该是桃子的事,但桃子已经和季白定下来了,这些特别贴身的事,凌昭便叫柿子来做,不叫桃子再沾手。

柿子忽然顿了顿。

待桃子从书房里服侍完出来,她给桃子使眼色,桃子便跟她去了避开人的地方:“怎么了?”

柿子问:“公子最近饮食上有什么变化?”

桃子莫名:“公子最近几日日日在这边,吃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柿子问:“没吃什么上火的东西?”

桃子问:“……怎么了?”

婢女不是良家,从小就为公子哥做这些贴身的事,没什么害羞的资格。

柿子跟桃子咬耳朵:“这几日的亵衣都……”

桃子听完脸色微妙。

凌昭跟青城山虽然只学了外家功夫,真正厉害的内家功夫没有练,可也学了一些修身养气的法门。

修得久了,可益气培元,固精不泄,亵衣少有脏的时候。

柿子道:“我有些怕呢。”

还在孝期里,若真有了什么事,影响了前程,她们这些身边人都逃脱不了责罚。

这是切切地利益相关。

桃子强作镇定:“别怕。咱们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谁做糊涂事,咱们公子也不会做糊涂事。”

柿子惯了听她的话,便定下心去不去想。

但其实桃子也惴惴。

正是因为太了解凌九郎的为人和行事作风,她才为他近日的变化惴惴。

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坐在书桌前,面前铺开着书册,他的目光却投在了空气中。

又或者他会在窗前眺望对岸梅林许久,再转回身看着墙上的那副月色湖景图。

桃子更不敢说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日凌昭离开,她收拾书房,忍不住去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副湖景图,却突然在湖岸梅林里发现那里还有个墨点。

说墨点也不太对,因为并不是圆的,墨迹虽小,却是微微有形状的,眯眼看过去,好像梅林里有个人。

但桃子分明记得这幅画做得很早。

她一直以为凌昭对林嘉的感觉是后来慢慢生出来的。

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就有了嘛?

唉,只希望公子有分寸,不要出什么事牵连了她们。

日子又飞快地过去,转眼又是好几日

凌昭想作画。

铺了纸,研了墨,提着笔凝思许久,墨滴到了纸上污了一片,也没能落笔。

自然不是不会画,也不是不知道画什么,是不敢落笔。

想画她湿润眼睛,柔嫩嘴唇。

想画她纤细脖颈,腰如束素。

想画她眸中的氤氲,无助的眼神。

这些都在梦里出现过,汹涌翻腾。

可若画出来,让人看见了,便会知道他那些狂悖的梦。

凌九郎终是掷了笔。

桃子进来添茶,看到被墨污了的纸,知道他情绪不对,安静不敢出声。

凌昭却问:“桃子,今天什么日子了?”

“十四了。”桃子道,“明天就是灯节了。”

灯节一直持续到二十才收,然后年节便算结束了,衙门开印,私塾开课,商铺开门。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分便过去了。

“金陵的灯节,好多年没看过了。”凌昭自言自语道。

桃子道:“奴婢就没看过呢。”

她小时候生活在庄子上,初到凌昭身边的时候,年纪还小,也只是三等的小丫头,年节里跟着主人出门看灯的好事轮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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