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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144)

林嘉曾在书里看过一则轶事。

夫君死了,正妻不许小妾们为他哭泣。

因妾室们若伤心哭泣,便会叫人知道男人与妾室们竟有情。这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故而不许妾室哭泣。【注】

林嘉出神片刻,把那两件衣服叠好,对小宁儿说:“走,我们去梅林那里烧。”

从前给林嘉的娘烧纸,都是去那里烧的。

小宁儿自然是林嘉怎么吩咐便怎么听从,便打着灯笼与林嘉一起出门。

王婆子只以为在那里烧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也没问,只说:“看着脚下,小心点。”

直到林嘉走到了能看见湖面波光的地方,才突然顿住脚步。

傻了,竟傻了不成?

以前来梅林里烧纸,那是因为隔壁住着肖氏和肖晴。

肖晴那时候性子浮躁,嘴碎得和杜姨娘有得一拼。肖氏又是个讲究人,对规矩和礼法都很在意。

所以为了避开她们,林嘉不在小院里私祭,都是跑到梅林无人的水边。

只现在,隔壁院子早就人去屋空了啊。

她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宁儿不知道林嘉为什么看到水光就突然停下脚步发呆。她唤了一声:“姑娘?”

林嘉回神,叹了口气。

都走到这里来了,再回去烧就更傻了。

“走吧。”她说,继续往前走。

梅林烧纸的地方,在空地的水边。

以前是在空地上的,凌昭回到金陵后在这里晨练,去年林嘉便稍微挪了挪地方,往水边靠了靠。

她看着衣服烧起来的火光,忽地想起来,上一次,凌昭出现在了这里。

转头看向对岸。

书房的灯亮着。

从前她不了解他的书房,看到烛光还以为是丫鬟们点的蜡。因她以为那位凌九郎晚间该是在外院歇息的。

现在她很了解水榭的布局了,窗户正对着梅林的这一间,不是别的房间,正是凌昭的书房。

她现在也知道,原来凌昭有时候,是宿在书房里的。

今晚书房亮着灯,说明他还没离开,还没回外院去,今晚也是要宿在这里吗?

的确今夜凌昭是打算宿在书房里的。

但林嘉不知道,凌昭已经在这里,连宿了七日。

凌昭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或许他潜意识里知道,但不愿意去想。

总之这个夜晚,这个时间,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走到窗边静立了片刻,推开了窗。

对岸,黑黢黢的梅林里,有一点火光。

当然,也有一段哀思。

现在,凌昭知道那个人是谁。

是比月色还美,比湖光还美,比梅花和白雪还美的一个人。

凌昭转身,执起了一支烛台。

“熄了烛火。”他说完,执着烛火走出去了。

南烛莫名,但还是照着吩咐,将书房里亮堂堂的牛油烛全熄了。

凌昭执着烛火,站在与湖面相接的露台上,眺望着那边的一点火光。

看不清人,但知道人就在那里。

就在月华之下,像他画的那样。

画里藏着他的秘密。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他往对岸去寻一段哀思,和一个与这月色湖光相称的人。

他在去之前,就希望,是梅林里的那个小姑娘。

他以为自己是日久渐生情。

直到在梦里一次一次溯源,才惊觉时间应该更早。

一直早到,他回到金陵,第一次去梅林,听到了喧哗声。有一管声音特别好听,侬侬软软,听不清在说什么,让人耳朵痒。

一直早到,走过几棵老梅树,拨开挡着视线的梅枝,看到她的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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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分歧)

第94章

林嘉看到书房的灯火熄灭了。

对岸也陷入了黑暗中, 只有天上的月和水中的月互映着,光芒清幽。

她眺望黑暗。

黑暗里却有了一点亮光,微弱,看不清执光的人。

林嘉凝目望着对岸那一点微光, 许久, 她微微地笑了。

心虽向往,但她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想要什么。

“小宁儿, 熄了火。”她道,“我们回去。”

夜色宁谧。

凌昭一个人踏入了梅林。

梅林已经没有人,只有螽斯虫鸣, 此起彼伏, 既热闹又寂寥。

他踩着草丛在水边寻到了一块泥土松软的地方, 蹲下去用手摸了摸,新填的土, bsp; 凌昭站起来, 于夜色中茫然。

似乎知道自己来寻什么,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寻什么。

若想见她, 便该在火光还在时过来。若不想见她,又何必在火光灭去后又赶来。

凌昭的人生中,一直都是目标清晰, 仕途傥荡, 从没有过这样迷茫的时刻。

他少年早慧, 在别的少年还庭前听训的时候, 他已经在皇帝身边参赞机要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远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便是他的大伯父也只是在政事上指点引导他。

唯独此种人生迷茫, 没有人同他讲过。

因所有人都觉得,凌昭凌熙臣根本就不会有这种迷茫。

这一次, 凌昭前所未有地希望父亲还能在。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摸着他的头,回答那些他不会拿去问别人的问题。

遗憾的是,能为他解惑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凌熙臣提着一盏琉璃灯,面着湖光月色立于天地间。

夜风吹动他的袍袖和衣带。

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彷徨无助之感。

十九日傍晚,郎君们从族学里回来,十二郎才知道杜姨娘走了。

想到林嘉此时必定正哀伤孤弱需要人安慰,他心下颇有些骚动。

三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想法,娇叱一声,将他喝住:“把你那心思给我收了!”

“莹莹过门之前,你有什么想法都给我收敛着!”三夫人道,“不许去见她!”

三夫人也懂得林嘉这时候该正当是脆弱之时,她担心林嘉此时为了寻求依靠对凌延投怀送抱。年轻男女万一作出什么事来,她对凌家、秦家都不好交代。

她恫吓凌延:“你不要以为莹莹插定了便万全了。我们秦家的面子容不得别人放在脚底下踩,你若作出什么出格之事,下了莹莹的脸,我五哥岂是好相与的。当年,九郎在他手里都没拿到解元。”

这个事是金陵的一段佳话,许多人都知道的。

凌延十分想要这样的岳父和这出身名门、嫁妆丰厚的妻子,他忙认罪:“儿子晓得轻重,岂会做那糊涂之事。母亲只管放一百个心。”

三夫人道:“你也是傻的,旁的什么事着急都不用急小林的事。她就在咱们家里,难道还能飞了去?”

“她是个孝顺孩子,要给杜姨娘穿一个月孝,安安静静地不是正好。”她道,“莹莹那边现在紧锣密鼓地在准备着呢,咱们这边也有好多事。你的新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只等除服,秦家就过来人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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