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行事卑劣,将林嘉围困在了凌府里。
适逢桃子离开了,柿子与她不相合。
适逢一年中就那么几次的机会,年纪相当的青年、少年们踏入了凌府。
倘若桃子再晚走几日,倘若今日或者昨日桃子还在,则林嘉面对抉择的时候,会不会选另一条路走?
她一直都知道,她还有另一条路可走的,还有人可以求助。
但她没有选择他。
凌昭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她想盲着眼为自己撞一段姻缘出来,好离开凌府。
是的,她的“以后”,是需要一段正经的婚姻的。
那些凌昭在水榭睡不着的夜里不愿意去面对的“以后”,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幽微心思,在阴幽的竹林里都漫腾了起来。
冰凉又无孔不入。
“今日入园的人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他道,“你孤身一人,就不怕遇到什么歹人,后悔莫及?”
林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扒开竹篮中的鲜花,从 />
她道:“先前有人走过,就一个人,我没敢出来的。后来……刚才的几位,看着,看着不像坏人。”
一看便是阳光又跳脱的少年,心思还单纯着,轻易不会在阳光下生出恶念。何况他们还结伴,安全性大大提高了。
一把剪刀。
凌昭沉默地望着她手里的剪刀。
她是和他的妹妹们一样在深宅内院里长大的,几没见过外男。
她不是不怕,她怕的,所以她揣着一把剪刀出门,预备有危险的时候用以自保。
想到她这些天所受的煎熬,出门前下此决心的毅力,克服恐惧的勇气。
凌昭觉得胸口发酸,喉头发涩。
是谁把纤弱的她逼到了这步境地?
是三房吗?
不是,是他。
第 99 章(迈过)
第99章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可其实这世上,并没有彻底的君子。完美的圣人,只存在于书本、文字间。
凌昭凌熙臣, 他不是完人。
他只是个男人。
在阴幽的竹林里,他盯着那把剪刀, 面对的是自己内心里晦暗的那一面。
林嘉已经作出了她的抉择, 这个事不会再有别的走向。
凌昭伸出手去,自她手中接过了那把剪刀,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我就在这里,”他涩然道, “你分明可以来找我。”
林嘉却道:“我和三房的事, 又涉及我说亲的事, 九公子实不便插手。何况, 你还在孝中。若有什么非议, 我、我……”
她赔不起。
在她和他的事里, 银钱真的就是小事了。他的名声和前程才是大事。
为官的一些内宅禁忌是士大夫之家的正妻必须懂的事, 课堂上,先生讲过的。
过去的这一个多月里,不管睡得踏实与否,凌昭并非是不能去面对“以后”,而是不愿去面对“以后”。
那些幽微的心思都藏在暗夜的梦里。
但当他被一把剪刀, 一双澄澈如水,信他是君子的眸子逼着去面对的时候,便也只能去面对。
他毕竟是凌熙臣。
纵然心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 他也不能再闭目塞耳地停滞在原处, 必须让事情往前走。
必须是他推着事情往前走。
人生本就是要迈过许多坎。比如初到京城也常会梦见爹娘,比如水榭的夜里那些难捱的时光。
凌熙臣必须得迈过去。
必须主动, 而非被动。
这样下定了决心,他说,“你以后,学着相信我。”
林嘉看着他:“我没有不信九公子。”
没有不信,只有愿和不愿。她的眸子里映着他的模样。
她没有不信他。她只是太清楚他和她的境况。
是第一次吗?两个人这样近距离不回避地对视。
是吧。
与年夜那晚不同,那时候她惶急,心中念的是生病的姨母,惧的是人言可畏。那一次她虽也看着他的眼睛了,却没有这样专注和平静。
不像现在,清亮的眸子里映满了他的身形。
许久不见了,她看他,觉得他的风采气度不曾变化,只好像更幽邃沉凝。
他看她,看到昔日的小姑娘消失,少女清艳美丽得能让一群少年呆若木鸡。她的身形依然娇弱,眸子却有很多坚定和不肯妥协,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走的路。
对比她,他这一个多月的混沌显得可笑。
凌熙臣啊,你莫非竟还还不如她。
凌昭自幼便是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动不摇,坚定执行的人。
他握着那把剪刀,摆脱了混沌,也作出了自己的抉择。
虽然心口被强压着的还有难受的感觉,但一旦决心下定,胸臆间还是疏阔了许多。
他道:“你的事情,我来解决。”
林嘉屏息:“九公子!”
凌昭淡淡道:“内宅无大事。别把它想得那么严重。”
林嘉道:“可……”
“我说了,”凌昭把那把剪刀负在身后,冷然地重复,“学着相信我。”
风婆娑,竹枝摇曳。
阳光漏进来,一束一束,斜斜的,淡金色。
融化了林中的阴幽,空气也好像温暖了起来。
林嘉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她垂首,福身:“……多谢。”
凌昭思考了该如何解决三房拿捏围困林嘉的事。
他当然是不方便出面的,于外人来说,他和林嘉就不能扯到一起去。那就让合适出面的人去做。
这个府里还有谁比他的亲娘凌四夫人更合适。
但凌昭打算等明日过后再去找四夫人。
因今日结束后,园子通往外院的门就要重新落锁,明日,通往内院的门则会重新开启,内院和园子又联通起来。金陵有头脸的女眷们要来赏花了。
男人们一波波地赏完,总算该轮到女眷了。
四夫人虽不能参加,但必有她熟识的人会特意过去看她。四夫人已经心浮气躁好几天了,眼巴巴地等着呢。
以她的性子,这时候去跟她说林嘉的事,她可能会不往心里去。
这一晚,凌昭终于回去外院寝院。
菘菜眼泪差点掉下来。是真的难过,芫荽还在的时候,还能和书房争争锋呢,怎么到她这里,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寝院丫头在书房丫头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完全被压了。
菘菜倒是没有芫荽的痴心妄想,但是丫头的体面直接关系到未来的婚事。
看看桃子和芫荽嫁的人,不论是男人自身还是家里,都差着等级呢。
第二日,为了不冲撞游园的女眷们,凌昭就没去水榭,打算一整日待在外院。
谁知道四夫人使人来外院唤他:“见长辈。”
凌昭问:“哪家的长辈?”
婢女答道:“咱家的。西楼十二老太爷家的孙女。”
族大人多,有时候辈分和年纪不是一回事。
西楼的十二老太爷如今是族学山长,凌昭回金陵后见过他不止一回了。心里一换算,便知道这“长辈”年纪不会太大。可能跟他同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