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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162)

门扇打开,凌昭抬起眸子:“可害怕了?”

林嘉赧然:“有一点。”

“别怕。”凌昭说完,微微转头,唤了一声:“马师姑。”

元宵灯节见过的马姑姑上前来,也是一身黑衣,好像从夜色里浮出来似的,无声无息。只她还带着个包袱。

凌昭道:“你一个人不行,需得防着什么人翻墙入室,趁虚作恶。”

要防的是什么人,林嘉心里明白。

裁撤丫头婆子是三房撤的,十二郎也是三房的人,待他从学里回府里,或许就会得知林嘉独自一个人住在小院里了。以他的性子,未必不会生出什么歪念头。

女孩子要是失了贞洁,要么死,要么出家,要么从了那个人。

林嘉点点头。

凌昭道:“你们先安置,我在这等你。”

林嘉便带着马姑姑进了屋,让她用杜姨娘以前的房间,把洗干净收起来的被褥也重又拿出来。

马姑姑一把抢过来:“我自己来,你去跟他说话。”

凌昭每一次来这边,都是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的。林嘉也不跟马姑姑虚客套,赶紧出去了。

门口没有人,走出去两步,看到凌昭站在院子外面那棵树下。

树上花都开了,有些花瓣随着夜风缓缓飘落。

在静谧夜色里看到他站在那棵花树下,多么地令人安心。

第 104 章(好名)

第104章

“有一个合适的人……”

夜风里, 凌昭细细地与她说了张生的情况。

至于张生的短板,也不避讳地告诉了她:“还是商户的身份。他若能考上秀才,才算是读书人家。”

“听起来挺好的。”林嘉问, “那人家……看得上我吗?”

凌昭道:“勿要自轻。”

林嘉抿唇一笑:“实话实说罢了。”

凌昭压住心中的难受,道:“我给你安排一门干亲。”

林嘉:“咦?”

凌昭解释:“这样你有明面上的娘家。”

至于他, 他对她的保护都要隐在暗处, 不能见光。

凌昭想得有多远呢,他不止考虑眼前,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当他孝期结束的时候,怎么以读书游学相诱, 让张生带着林嘉随他回京城去。

太远的事倒先不必告诉林嘉, 先将眼前的安排告诉她, 让她安心。

林嘉垂眸听着。

他什么都想到了, 方方面面。倘若她父母俱在, 都不知道能不能为她做到这样。或者他们有这个心, 也未必能有这个力。

她何德何能, 此生能得凌熙臣庇护。

抬眸想说多谢,却看到一片花瓣落在了他的眉骨上。

那么好看。

林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了出去。

凌昭话音戛然而止,视线落在了她细细又雪白的指尖。

林嘉的手停在那里,两个人四目相对。

相识一年, 他们两个人很少能这样长久地直视对方的眼睛。

从前哪怕独处一室,一个君子,一个本分, 或者背面而立, 或者垂首低眸。

尽量避开直视。

此时,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

空气凝滞了。

好像有一星火花在寂静中爆裂, 试图迸发出光与热。

可终究照不亮暗夜。

林嘉收回了手,轻声道:“有花瓣……”

凌昭缓缓抬手,将那一片微小的花瓣从眉骨上拂落。

一切都归于尘土。

林嘉垂眸,用力攥着自己刚才伸出去的那只手。

凌昭凝视着她的发顶,过了片刻,终还是抬高了视线,越过她,望向暗夜远方。

“回去吧,过几日我安排你去见见他。”他说。

林嘉问:“这位张生,叫什么名字?”

“张安。”凌昭道,“平安的安。”

林嘉在夜色里轻轻念了这个名字:“张安……”

她道:“是个好名字。”

正是她所求。

小院的门关上,栓上。有马姑姑在这里陪伴她,让她安心,也护她安全。

只夜风静吹,月在水中,斯人离去,凌昭独自站在树下。

青色光华铺了一地,澄澈透明,感觉凉。

仿佛人在水中央。

探花郎按了按心口。

钝钝的,难受。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原就是人一生的修行中,该迈过去的坎。

世间愚人常被绊住,他相信自己不会。

翌日,凌昭去找了四夫人。

“我给她找个合适人家,把她安安稳稳嫁出去。”他告诉她。

四夫人一口茶呛到了,好容易顺了气儿,看着自己这儿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她问:“你舍得?”

“舍得”两个字像一把刀,青天白日便割得人皮肤疼。

凌昭道:“母亲需得明白……”

四夫人一根手指斜斜一指,封住了他:“少给我讲大道理!最讨厌别人给我讲大道理了。你爹都不敢给我讲大道理。”

“我只问你,”她再一指,问,“你当真舍得?”

凌昭盯着她的手指,想起了昨天夜里林嘉伸出的手。

他当时,差一点点就想去握住。

“这于我、于她,都是最好的。”他抬起眸子,盯着母亲的眼睛,凛然回答,“胜过将来,情消爱淡,因怨生恨,悔不当初。”

“为君一时恩,误妾百年身”是一个女子多么深的怨念啊。

凌昭恐林嘉一时为着眼前的情意软弱动摇,将来眸中、笔下也流淌出这样的怨。

四夫人收回手指攥拳,在眼前的空气中挥了一下:“嘿!”

“算了,我跟你是讲不通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你早就出仕,大事上你自己有主意。”她道,“随便你,只你将来可不要悔不当初。”

凌昭撩起眼皮:“我做事从来三思而后行,不曾知道‘悔’这个字怎么写。”

“好好好,你探花郎厉害,那你来找我又要做甚?”四夫人问。

凌昭顿了顿,道:“她需要一个娘家,我想给她安排一门干亲……”

“不行!”四夫人直接推掌拒绝,“我再怎么帮你,也不能认个妾的亲戚当干亲!她还是三房的人,叫你三伯母知道了,怕要笑得打滚。”

凌昭道:“母亲须得修炼一下耐心,至少听人把话说完。”

他道:“我想的是曾嬷嬷。”

“咦?”四夫人拊掌,“你这脑子还真灵,竟想到她。”

曾嬷嬷是四夫人的乳娘,她有个儿子唤作曾荣,是四夫人的乳兄。一家子人作为陪房跟着四夫人来到了金陵。曾荣也有个儿子,唤作曾升。

曾升的名字取的是“升官发财”的吉祥意思,原是为个好口彩,讨好主人家。

谁想到后来四爷就辞官了。

反正在四爷身上也没用上。

但这名也不算白起。

曾升很有几分聪明劲。凌昭很小就被凌老爷带到自己身边去亲自教,四爷没儿子可教,闲得无聊。正好曾升那时候在给他做书童。他便指点曾升读书。

不想曾升真能读出来。四爷看出来了,等感觉曾升水平差不多了的时候,便给曾升放了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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