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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164)

再这么下去,不知道眼前的体面还能维持多久。

出了孝,有人来提亲,和他家一样是商户人家,许下的嫁妆不薄。他母亲都有点动心了。

张安其实也不是不动心的。可想想那位王姑娘坑坑洼洼的脸,一句“愿意”又真的吐不出口。且他们家的大客户,就是被王家抢走的。也担心做了他家的女婿,以后连这间铺子都被吞占了。与母亲一说,觉得不是没有可能,就很糟心。

弄得他都无心读书。

五月底了,眼看着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了,忽这一日,铺子里的小伙计跑到塾里来喊他:“掌柜让叫少东家过去,有大客户,他不敢做主。”

张安挟起书本就跟他去了。

去到那里,大客户却已经走了。

问起来,掌柜说:“要的量太大了,不敢就答应,怕是骗子。约了明日过去谈,也好看看虚实。”

张安问起:“什么人?”

掌柜说:“姓曾,说以前是凌尚书家四房夫人的陪房。”

张安:“以前?”

掌柜说:“现在换人了,新管事的说是凌大管事的四儿子。是不是骗子,明日一见就知道了。”

张安道:“好。”

回去跟母亲一说,他母亲张氏比他知道的还清楚:“是,凌大管事是有四个儿子。我跟你爹去给大管事拜年,他家里的还掉眼泪了,说老四跟着探花郎在京城里,过年也见不着一面。因提了探花郎,我印象深。”

张安道:“那我明天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骗子了,我记得我过年的时候见过凌大管事的四儿子。”

因其他三个以前都见过,唯独这一个脸生的。问了才知道是跟着探花郎从京城丁忧回来守孝的老四。

第二天和掌柜一起去了,见到了人,果真不是骗子,竟真的是凌大管事家那位老四,唤作凌季白。

凌季白生得眉目端正,明明是个奴仆,却器宇轩昂。

书香世家的豪奴果然都与旁人家不一样。

院子两进,后面的院子便是内宅了,见外客都在前面的院子。掌柜和张安被迎进倒座房里。

凌季白像是刚上手,对生意上的事还没那么清楚。但他人非常细致周密,不懂的地方就发问。

他笑着解释:“从前在京城,都是跟着翰林处理官场上的事,这些还手生。”

一个仆人能有这种气度,显然是因为见多识广的缘故。张安内心里十分羡慕,嘴上只道:“季白管事只管问。”

要谈的生意是给四房产业里的人做换季的衣裳。问起量,令人咋舌,可知凌家四房私产定然惊人。

今日的见面还算顺利,但其实没有最后拍板。

曾荣道:“还得再看看。”

张安有点泄气。因为他家的铺子被很多客人这样“再看看”过。

谈完了该告辞了,出了倒座房,却又被凌季白叫住,问了好几个问题。又觉得有戏,赶紧打叠精神应对。

一旁的曾荣忽然道:“小林,要走啦?”

几个人都转头看去。

似这等两进的院子,前一进通常没有正房,只有倒座和厢房。

和二进院子之间隔着一堵墙,中间一道垂花门。

正有两个妇人伴着一个少女从里面出来。

张安一眼就呆住了。

那少女皎似云月,灼若芙蕖。

若让张安倾尽毕生的墨水去形容她,大概最后就只落到两个字上——

清艳。

清艳绝伦,人间殊色。

张安这一瞬什么生意什么家业都忘了,只呆呆地看着她。

而那少女往这边看了两眼,微微愣住,竟没回答曾荣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张安似乎看到她眼中有水光漫过。

院子没多大,曾荣走过去两步跟她说话。

她唤了声“曾伯”。

凌季白也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唤“林姑娘”。她唤了声“季白管事”。

都没多说什么,打过招呼,两个妇人便送她出门了。

只这几句话寒暄的时间,也足够张安和她互相看清彼此的了。

张安一直呆呆地看着她出门。

她说话举止、行走仪态,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深宅大院读过书的女子。

待她背影消失,张安才猛回神,原来是曾荣笑眯眯地在唤他。

张安脸涨得通红,直作揖:“小生失礼,失礼了。”

曾荣还没说话,凌季白却笑道:“初见到我们林姑娘的人都这样,不妨事,不妨事。”

张安红着脸,但还是大胆地问:“敢问这位姑娘是……?”

曾荣道:“是我娘在府里认的干孙女,是我干侄女。”

凌季白道:“林姑娘十分可怜,是咱们府里一位姨娘的外甥女,原傍着她姨母在府里过活的,结果那位姨娘也过身了。好在还有嬷嬷与她有缘,认作干亲。

曾荣道:“什么干亲不干亲的,这就是我家的姑娘了。她若嫁了,这里便是娘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林嘉的基本情况给了出来。只那位姨娘是哪一房的,倒不必与张安说得太清楚。有些信息,含糊着就行了。

凌季白忽然话锋一转,又回到眼前的事来:“我再看看,回头再给你个准话。我也是这趟回金陵来才刚接手四爷和夫人手里的产业,小心驶得万年船。”

曾荣道:“别怕,你还有你爹。”

凌季白道:“得亏有我爹给我撑腰,要不然那些老家伙仗着资历老,不知道怎么欺负我年轻呢。”

张安想起来,凌季白也不可小觑。他跟的主人是凌家那个出了名的少年探花郎,小小年纪就入了翰林,如今年纪轻轻,在翰林院却已经是老资历了。

了不得。

他还是凌家那位万全大管事的儿子。

曾荣也好,凌季白也好,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才走到大门口,刚才那两个妇人回来了。

其中那个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曾荣的老母亲,她笑眯眯地道:“刚才就想问了,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啊,生得这般俊?”

张安忙见礼,报了身份。

“原来是你。我见过你爹的。”曾嬷嬷道,“以前往咱们府里送料子,你爹会特别送给我两块料子。也不是我一个,各房管事的婆子都有。你爹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

这些门道,张安就不太知晓。只人家愿意拉近关系,张安自然乐意。

曾嬷嬷又问:“可婚配了。”

张安心中一动,道:“年头才出父孝,还未定下婚事。”

曾嬷嬷却不多说什么了,只笑眯眯点头。

张安不由失望。

凌季白和他一起出门,看了看,问:“张少东没坐车啊?”

张安道:“离得不远,走着来也便利。”

凌季白道:“既不远,搭我车回去吧。”

张安倒不以为意,因他生得好看,从小遇到的人看到他的脸,或多或少地都愿意帮个忙、搭把手。他享受惯了这种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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