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兴王义女,都是对外的说辞,家里人肯定是还得说清楚的。这两个人是舅家表兄和表嫂, 林嘉没有旁的亲人了, 这已经是最近的血缘了。
只刚才太子妃看到她第一眼时一闪而过的神情林嘉也没错过,她虽然有心与表哥表嫂多亲近, 也小心拿捏着分寸,不敢表现得太亲热,以防别人以为自己有别的打算。
好在太子妃不是那种心里全被男人占满,脑子除了丈夫和小妾没有别的事的女子。
且对自己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很了解的。他靠着嫡长的身份对抗太后好多年,处处都要防着被后党抓把柄,习惯使然,定不会去纳一个二婚的女子。
她对林嘉道:“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找到家里了,以后就踏实了。从前的,都莫去再想,以后在京城,一切都会好的。”
林嘉抬起眸子,露出了真诚的微笑:“嫂嫂说的是。”
太子道:“父皇已经赐了宅子给嘉娘,我想着,你做嫂嫂的抽点时间,宅子怎么打理的事给嘉娘说说,或者帮她寻个可靠的嬷嬷。”
他这话一说,便划下道来,三个人都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太子妃和林嘉都微笑,气氛顿时轻松了。
林嘉回到林太嫔宫里,林太嫔好几日没见到她了,自她被皇帝叫走那日就提心吊胆。
如今她安全归来,还有了县主的封号,林太嫔简直要喜极而泣。
“有了这实封,以后你嫁不嫁,都随你了。”林太嫔道,“我也不用再担心了。”
县主的俸禄和皇帝的赏赐,给了她生活的保障。
林嘉忙抱住她:“婆婆不哭,以后会更好的。我今天去见了太子妃,太子妃也是这么说的。”
得知她还去见过了皇后,她叹道:“躲是躲不开的。以后,你按着日子进来给她请安便是。其他时候别往她跟前凑。”
听说太子夫妇都对她很好,林太嫔为她高兴。
高兴完了,才想起来:“你的东西送进来了。”
林嘉那日进宫,因事情尚未确定,是只身进宫的,东西都留在了暂居处。第二日东西送过来,人却被兴王领走了。
林嘉道:“我有个东西给婆婆看。”
她在自己的行李里翻检了一下,把那个螺钿鲁班锁找出来。
林太嫔一看眼泪就掉下来了:“这是淑宁很喜爱的玩具。她拆起来特别快。她玩坏了好几个,这个也不知道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姐妹中,只有她最爱玩这个。”
林嘉现在也学会了,她将鲁班锁拆开,里面是小锦盒——凌昭拿去拓印后,就让季白给她送回来了。
打开来,是个玉锁片。林太嫔问:“这是什么?”
因着来寻她的是母族,她路上不是没想过,或许凌昭猜错了,这块锁片或许是她生母的也说不定。
但林太嫔这一开口,林嘉便知道,还是自己想错了。这片锁片果真不是生母的。
那就很可能是生父的。
林太嫔听她说着是杜兰带出去的,沉默了许久,道:“你猜的可能没错。”
林太嫔从未见过这块锁片,也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人”的。
林嘉给她看上面的印记,希冀她能认出是哪一家的。
林太嫔却摇头:“我不认得的。我十二岁入宫,一辈子没再出去过,也没跟外边的人打过交道。京城勋贵世家的这些印记,我怎会认得。”
林嘉道:“我去问问太子殿下吧。”
林太嫔犹豫了一下。
林嘉:“婆婆?”
林太嫔垂眼道:“我有时候也会想,这个男人,不如死了算了。”
林嘉问:“婆婆也会怨他吗?”
林太嫔抬眼:“嘉嘉?”
她小心地问:“你……你心中会怨他们吗?”
她用的却是他“们”,显是担心林嘉也会怨恨淑宁。
“谈不上怨。”林嘉道,“我过得其实并不差,娘亲、姨母都对我很好。后来也一直有人相助,虽遭些挫折,实际从未吃过大苦。”
“我不并不因与亲人分离怨恨亲生的父母。”
“只我觉得,他们做的不对。”
“母亲所为,最不对的,是累了婆婆苦了许多年。”
“父亲既没有能力让母亲回到他身边,又没有毅力为母亲不娶。既两个人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便该想着如何让对方安好才是。”
“这一点,母亲做到了。她从始至终没有让人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保全了他。”
“可父亲却使母亲有孕。原本母亲贵为皇女,便婚姻不如意,也可以平安富足地过一生。因父亲不能管住自己,母亲才早逝。”
“他……做的实在不对。”
林太嫔忍了十几年的恨,终于崩溃大哭:“这个混账东西!杀千刀的混账东西!叫我知道他是谁,我要咬死他!”
林嘉轻轻地拍她:“婆婆不用为着我忍着,想骂他就骂吧。”
林嘉这些天其实一直都会想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她想到他们的时候,发现自己对他们无爱也无恨。只是客观地以第三者的视角去慨叹他们的故事,评判个是非对错。
虽然她将淑宁长公主称为“母亲”,但实际上当她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脑海里自然而然会想起的,都是杜兰和杜菱。
她的娘亲和姨母。
她此时深深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养成那种自艾自怜的性子,一方面是因为凌家供给了她一个温饱的生活。
但更重要的是,杜兰杜菱姐妹先后接力担当起了母职。
她的成长中其实从未缺失过母亲和来自母亲的爱。
她轻轻地拍着俯身大哭的外祖母,轻声道:“我也不去问太子了。实没必要非寻他出来。”
若寻出来,这人已死了,可能还能释然。
若寻出来,这人还活着,一直就在京城,一直眼睁睁地看着淑宁香消玉殒,不出手,不吭声,只怕林太嫔要恨意滔天。
淑宁至死为他保守身份的一片深情便也错付了。
更叫人难受。
林嘉也不想有这样的父亲。
林太嫔恸哭一场,十几年憋在心里的恨都发散出来了。
待收了眼泪,她调整控制不住的抽气调整了许久。林嘉一直轻轻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
待终于调整过来,老人家叹道:“还是问问太子吧。”
“怎么着,都是你生身之父。”
林嘉最终没有去问太子,惊动太子动静太大,她问了太子妃。
太子妃不像林太嫔那样,一辈子长在宫里关在宫里,几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社交是她身为太子妃的职责中,非常重要的一块责任。
因林嘉的宅院还在收拾,她跟太子妃约好了,这几日去她那里,受她指导。
她也拓了那印记,拿去给太妃看。
太子妃仔细地看过了,也说:“不认识呢。这是哪来的?”
太子妃是知道她身份来历的,林嘉便告诉了她:“是母亲的遗物。”
这么一说,太子妃便明白了。她道:“让殿下帮你查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