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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36)

南烛比他懂,解释道:“可能因为是借的。”

因为是借的,不敢多耽误,怕人嫌弃。有种赶紧看完赶紧还的急促感。

凌昭眉头蹙得更紧。

书不是这样读的,书是该细细读,慢慢品。

他挑的是一本风物志,有讲山川秀丽,也有讲风俗人情。其中寄寓的情怀,要独自静坐,伴着一杯清茶去认真地品。

是他小时候很喜欢的一本书,不该被这样囫囵吞枣、粗糙地对待。

凌昭坐下啜了两口茶,视线再瞥过书册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露出边角外的一线纸页。

“这是什么?”他翻开书页,果然里面夹着东西。打开来,却是几页经文。

《僧伽吒经》,正适合为逝者祈福。

林嘉是帮桃子抄的。但抄佛经是四夫人布置下来的任务,择书写优美者供奉。这是婢女们该做的事。

要说出来,就成了林嘉帮桃子偷懒了。

下人有下人的生存之道,南烛才没这么傻去坑桃子。他道:“林姑娘知道咱们这边要供奉佛经,所以帮着(桃子)抄的。”

给她换了不听话的下人,知道送上梅露。

借她书看,知道奉上手抄的经文。

凌昭唇角微微勾了勾。细看那字,又挑眉。

过了片刻,轻轻地“哼”了一声。

南烛很困惑。

以他在桃子的指点下修炼出来的功力来分辨,这样的一声“哼”该是表示不快。

但……公子身周的气息,明明很轻松,甚至有些愉悦。

难道是他搞错了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禀报时的春秋笔法,分散凌昭的注意力,南烛没话找话地跟凌昭说:“林姑娘今天穿了身新衣裙,看着特别好看。”

凌昭闻言,端茶的手顿了顿,轻轻地“哦”了一声。

晨练完了,茶喝了,点心果子吃过了。该回去的时候,南烛收拾东西,那本书却被凌昭拿在手中了。当然一并被拿走的还有林嘉手抄的佛经。

南烛也不敢说,也不敢问,闷头跟着回去了。

他觑了个空子告诉桃子:“林姑娘帮你抄了佛经。”

桃子没想到林嘉这样有心,她不过是在她面前提了一句,她竟放在了心上,十分高兴:“哪呢,给我呀。”

南烛老实道:“在公子手里。”

桃子直接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

“嘶~”南烛委屈:“不怪我,我还帮你遮掩呢。”

遂说了早上梅林那里的情况,又说了自己的困惑:“……搞不清公子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咦?”桃子道,“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别多想,凭感觉说。”

“凭感觉的话……”南烛道,“我感觉是高兴的。”

桃子若有所思。

凌昭一上午的时间用来整理父亲的手稿,中午歇了个午觉,下午醒来,天太热人有些慵懒。

扯扯禅衣的襟口回到书案边,看到早上带回来的那本风物志还放在书案的左上角。

这是他的习惯,用完了的书放在书案右上角,僮儿便会收回该放的地方。还要继续用的放在左上角,僮儿便不去乱动。

凌昭拿起那本风物志用拇指捋过一遍。

封面很干净,书页也很干净,没有一点污损。这很好,他喜欢做事情认真仔细的人。

再拿起那几页手抄的经文,就不怎么好了——她的字和婢女们的字水平差不多,帮母亲抄佛经供奉是可以了,但……

凌昭的婢女都是精心培养的,识文断字,最起码也能写得一手工整的簪花小楷。放到外面,普通的小家碧玉也比不了。

但终究只是婢女而已。

她怎么可以只和婢女的水平差不多呢,凌昭奇异地感到不快。

他走到戊字号书柜前,把这本风物志放回了原处,又抽出了另一本书。这是一本前人的闲散小品,娓娓道来,轻快有趣。

他又走到丙子号书柜,这一柜里有许多他收藏的字帖、碑拓。

指尖掠过许多字帖,稍作停留,抽出了一本。

翻开来,那字体婀娜笔锋秀丽,适合她。

凌昭忽然想起南烛说,她今天还穿了新衫裙……捋书页的指尖停了停。

小姑娘打扮起来,应该很好看吧。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如花苞含蕊,欲放还收。你觉得她还小,打眼一看,恍惚间就已经是大姑娘,已经到了该订亲的年纪了。

十一娘、十二娘都已经订了人家,她还没着落,不知道以后会落到谁家。

不过这些……凌昭淡淡地想,都不关他的事。

他将闲书和字帖,都扔在了书案上。

林嘉晚上睡觉前,将穿了一天的新衣小心叠好。因为穿得很小心,所以一点脏污都没有。吹熄了灯躺下,却睡不着,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

今天早上送完了点心果子往回走的路上,内心竟有失望。

想什么呢,觉得自己穿身新衣就能见到九公子是怎么着?太可笑了。

林嘉隐隐有点为自己感到羞耻,也不敢细想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第二天,还是忍不住又穿了那身新衣裙。

清晨往梅林去,路上遇到了六房来采花的喜鹊儿,还被赞了一句:“小林今天怎么这么好看?”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有不爱漂亮的呢。林嘉的心情就飞扬了起来。那个人看不看得到也没关系。人若打扮漂亮了,天都变得更蓝了。

到了梅林,果然也没有见到凌昭。那些莫名的期盼果然是可笑的。

林嘉释然了。

南烛却递给她两本书册。

“公子说……书,细细读。”僮儿认真地转达了凌昭的原话,“字,慢慢练。”

“不必急,不要躁。”

第 25 章(求教)

第25章

听完南烛转达的凌昭的话, 林嘉呆了呆:“我抄的佛经,被九公子看到了?”

给她字帖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忽地反应了过来,不由攥住了衣带, 讷讷地道:“是、是嫌我的字丑吗?”

她这两年一直坚持在抄佛经, 自己觉得字已经练得比少时好多了。因有这份自信, 才敢抄了佛经让南烛拿给桃子的。

脸上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呢?明明比这尴尬得多、难堪的多的情况都遇到过, 都笑着扛过去过。怎么这一回, 就觉得想用脚趾头抠地呢?

林嘉想,一定是因为被文曲星看到自己的一笔丑字这个事太过于羞耻了。

那可不是旁的什么人,是皇帝老爷在金殿上御笔钦点的探花郎啊!

“应该没有吧?”南烛挠头,“姑娘的字我瞅着还行啊,跟桃子姐她们几个的也差不多。我们书房里, 桃子姐的字是最好的,姑娘的字不比她的差。”

南烛的样子瞧着倒不像是说谎安慰她, 林嘉脖颈的热度退去了些,期期艾艾地问:“那……能用吗?”

三夫人那里也是拣好的才用,看不上的都团了扔纸篓里了。当年丫鬟倒纸篓的时候,她手脚勤快过去帮忙, 才发现自己辛苦抄的佛经都被三夫人弃了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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