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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38)

这么久了,林嘉也知道了,除了下雨的日子,凌昭的生活非常自律。这是不是就是书里说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凌昭收了剑转身,看到林嘉已经熟门熟路地蹲在那里帮桃子烧水沏茶。

她穿了一身半旧的衣裙,还是他从前见过的老样子。凌昭的心中,奇诡地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凌昭压下心底这一丝怪异的情绪,走到大石边放下剑,接过了茶,问林嘉:“书读得怎么样了?”

林嘉道:“就快读完了。”

凌昭告诉她:“不必急。”

林嘉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其实已经读完了,在读第三遍。”

她忙又道:“读完这一遍,就还回来。”

凌昭抬眼看她:“值得读三遍?”

林嘉微赧。

“读一遍,囫囵吞枣。第二遍,发现许多漏过的细处。”她道,“第三遍,才体会其意。”

凌昭微微颔首:“如此,也算真的读过了。”

就该这样,认真地读,细细地品,才不辜负了他为她选一本好书。

探花郎的眉眼,终于变得柔和起来。

林嘉的手忍不住按住了袖口,细细的手指摩挲再三,终于抽出了袖筒里的几张纸,双手奉上,赧然道:“这个……”

“九公子可否看看?”

“是我抄的……”

第 26 章(指点)

第26章

手腕纤细雪白, 那纸似乎还带着她的体温。

凌昭将几张纸在大石上铺开,就着晨光细看。

还是佛经。但她的字有了变化,自然是因为临了他给她的字帖。

看得出来下过功夫了。

凌昭凝视了经文片刻。

若这是弟弟们, 凌昭必定会指点一番, 哪处该怎么样运笔, 哪处该控制力道。但这是林嘉。

林嘉屏住呼吸。

凌昭却将几页纸按住, 微微一笑:“多谢。”

既是佛经, 自然是给四夫人用来供奉,用来给凌四爷祈福的。

婢女们抄,是分内事。于林嘉,却不是。

故而凌昭道一声谢。

林嘉微微感到失望。

除非天赋异禀,否则人不管学什么, 都是需要老师的。

从前在凌府的家学里跟着学习,实际上连附学都称不上, 就是白蹭课。练字的时候,女先生很耐心地指点各位凌府的姑娘和过来附学的亲戚家姑娘,对她和其他两个蹭课的女孩子就简单略过了。

林嘉其实很喜欢读书识字,一直很希望能有人好好地指点她。

这一点小小的期盼, 在晨光里幻灭了。探花郎怎么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好在林嘉很快调整过来, 赧然道:“字不太好,若能用便用,不能用也无妨的。”

“比之前的已经进步了。”凌昭道。看出了她那一刹的失望, 他停了一息, 还是告诉了她:“上次的也用了。”

那几页经文后来南烛不知道去向, 其实凌昭拿去给了四夫人。当然是和他自己的婢女抄的混在一起给的。

四夫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旁人的, 挑拣了一番,凌昭亲眼看着林嘉的也被挑中了, 由婢女拿去供奉上了。

凌昭不信鬼神。但四夫人信,她这里日日不断地供奉,为凌四爷祈福,要祈福百日。

她自己能从这种白烟缭绕的信仰中获得安慰,那凌昭信不信也无所谓了,吩咐了下去,让身边识文断字的婢女们也帮着抄。

他自己也会亲自抄一些。四夫人最喜欢的就是他亲自抄的,让她有一种她和儿子共同为同一件事努力的亲近感。

很是安心,很是安慰人。

听到她抄的佛经真的被用上了,林嘉受宠若惊,忽然想起来,郑重地告诉凌昭:“九公子放心,我动笔之前,都有净手、焚香的。”

凌昭笑了。

他日常里笑的次数实在太有限,以至于桃子都看呆了。

他笑了笑,再次说:“好,多谢你。”

第一次他说多谢,林嘉以为他只是在客套。直到他说上次的经文也用上了,林嘉才明白,他说的“多谢”并不是客气话。

林嘉感到耳根升起一种热度。不是羞耻或者难堪尴尬,是一种欢喜愉悦。

很少有人真心地对她说“谢”。

那么殷勤地为四夫人采集梅露,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有孝心”的敷衍夸赞。

一个“谢”字让林嘉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而不是近乎透明的、被漠视的边缘人。林嘉内心里开心的感受,实在很难描述。

“我……”她表决心似的说,“我会好好练字的。”

有点傻傻的。

但凌昭心中明白她的认真。

讨好三夫人,要靠采梅露。得了他一些些好,想报答,要靠抄佛经。因为她是一个身无长物的女孩子,她什么都没有。

凌昭的指尖拂过宣纸上的字迹,心终于还是软了。

“你过来。”他道。

林嘉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笔……”凌昭指尖点住一个字,告诉她,“要这样运笔……”

谁这样幸运,能得探花郎指点。

林嘉紧张得不敢呼吸,唯恐漏听了一个字。

凌昭说的不多,只指点了林嘉三个字。字之一道,在乎天长日久,日积月累,不可能一蹴而就。指点三个字足够她练一阵子的了。

“这阵子不必去给三伯母请安了。”凌昭告诉林嘉,“没几日就要院试了,族学已经放了假,十二弟他们几个这几天都在家里备考,不回学里了。”

他说:“不要扰了他温书。”

谁想见十二郎啊,躲都躲不及呢。九公子这是给她报信,好让她避开呢。

林嘉眼睛弯起来,脆生生地应道:“九公子放心,我回去就告诉姨母,绝不过去扰了十二公子。”

她心中有数就行,凌昭微微颔首。

才指点过她书写,他的眉目间带着平和,没有平日那般疏离。林嘉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九公子……十二公子这次,你看他能考中吗?”

凌九郎是探花郎,一甲进士及第,这是人尖子里的人尖子。以他的水平,看一个童生中不中得了秀才肯定还是能做得到的吧?

凌昭不置可否:“看他心境。”

十二郎资质一般,若用功些、专注些,考场上发挥稳定,就能过院试。

但他用不用功,专不专注,能不能稳定应考恰都是凌昭不能控制的因素。

林嘉问问题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年少的人特有的闪亮。

凌昭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这样闪亮的眼睛。

本来比起世人都称道的那种臻首微垂、含胸收肩的所谓女儿家该有的姿态,他一直也都更喜欢那些脊背挺直,富有生机和力量感的女子。

但她关心十二郎能不能中又是要怎样?

凌昭漫不经心似的反问:“你是希望他中,还是不中?”

林嘉根本想不到这问题里包含的诛心之处,她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希望十二公子能得中秀才。怎么会希望他不中?”

她寄身凌家,受凌家庇护,当然希望凌家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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