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嫁反派(174)

宁殷不太爱吃黏腻的东西,但这一碗撒着桂花的元宵,他却慢条斯理吃得干干净净。

马车驶了两刻钟,打在车帘上的灯火越发耀目明朗。

撩开一看,喧嚣的火光扑面而来,他们已到了灯市的坊墙之下。极目望去,十里光河流转,照耀着京城百年如一日的繁华。

虞灵犀与宁殷约定了两辈子的赏灯夜游,历经波折,今日终得实现。

“等等,灯市人多眼杂,先戴上这个。”

虞灵犀拿出早准备好的半截傩戏面具,直身往宁殷脸上比了比。

当黑色的半截面具覆住那双漂亮上挑的眉眼,仿佛和当初那个被逼做人凳的打奴少年重合,欲界仙都前的狼狈犹在眼前。

那应该是宁殷不愿触及的回忆,虞灵犀忽然有了一瞬的迟疑,不着痕迹道:“我让人重新换一个……”

话未落音,宁殷握住她的手道:“怕什么?”

虞灵犀坦然道:“怕你不喜欢。”

宁殷笑了声,伸手捏捏她的颈侧。他这人素来狼心狗肺,还不至于这般脆弱。

何况只要是岁岁给他的,便是烧红的烙铁他也得戴上。

见宁殷真的不介意,虞灵犀方直起身,替他将面具罩好。

系绳时为了方便操作,她稍稍挺身贴近了些,胸口柔软的暖香就抵在宁殷的鼻尖。

他唇角动了动,用英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锁骨处。

温热的呼吸和微凉的鼻尖对比鲜明,痒得很。虞灵犀手一抖,险些打个死结,忙胡乱系了两下,退开些许瞋他。

宁殷若无其事,伸出修长有力的指节,将半歪的面具扶稳。

街市鳞次栉比,各色花灯成串挂着,从花果到动物,应有尽有。更有灯船荡破水面,穿梭在京城河渠之间,瑰丽非常。

虞灵犀手提着一盏橘子灯,一手拿着新买的糖葫芦,咬一口,酸得直皱眉。

果然夜市混杂,这些零嘴都是骗人的。

她按捺住捉弄的心思,瞥了眼身侧负手而行的男人,笑着将糖葫芦递过去:“你吃吗?可甜了。”

宁殷的视线落在那串晶莹嫣红的山楂上,侧首俯身,就着她的手咬了一颗,细细嚼碎。

他面具孔洞下的眼眸半眯着,颇为享受的样子。

奇怪,莫非他吃的那颗不酸?

虞灵犀不死心,也跟着咬了一口,随即酸得打了个颤。

随即反应过来,宁殷吃不了辣,对酸度的忍耐却是尤为的强。

宁殷还欲俯身再咬,虞灵犀却将糖葫芦举开了些:“别吃了,我骗你的,这东西酸得牙疼。”

宁殷颇不在意的模样:“尚可,滋味比那些带毒的好多了。”

记得宁殷说过,他小时候关在冷宫之中,曾被人以肉食引诱,恶意喂毒。

“或许岁岁用嘴喂,会更甜些。”宁殷点了点自己的唇,暗示得很明显。

他致力于竟樱桃酱、山楂酱等物抹在虞灵犀的唇上,再慢慢地由浅入深,一点点品尝干净。

虞灵犀还惦记着他幼年被喂毒的事,左右四顾一番,勾着他的手指放低声音:“回去给你喂。”

于是宁殷满意地笑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糖葫芦,嘎嘣嘎嘣咬着吃。

他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往的人,装乖卖惨,不过是因为喜欢她不经意间流露的心软和心疼罢了。

虞灵犀何尝不知晓他的小心思呢?

她暗中瞥了眼宁殷翘起的唇角,眼里也荡开细碎的笑意。

两人比肩徐徐走着,直至长街尽头。

回宫后已是子夜,那盏橙黄的橘子摆在榻头的矮柜上,昏沉沉映出罗帐中两道的身影。

哐当一声,碧瓷碟被打翻,山楂果酱染红了榻边衣物的轻纱。

……

自上元节归来不久,虞灵犀的身子便有些不太对劲。

倒也没什么大症状,只是畏寒嗜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这日太医照常来请脉,隔着纱帘小小地“咦”了声,随后问:“恕老臣冒犯,娘娘小日子可准?”

太医这么一提醒,虞灵犀才想起来这个月癸水似乎还没来,推迟了好几日。

“娘娘脉象如盘走珠,确是喜脉无疑!”

老太医再三确认了番,方撩袍下跪道,“恭贺娘娘大喜!”

真乃天大的喜事!

胡桃眉毛都快飞上天,忙不迭和宫婢一同下跪,齐声道:“恭贺娘娘大喜!”

虞灵犀下意识将手掌覆在肚子上,茫然地想:她要做母亲了?

宁殷每次都会清理得很干净,她便心安理得地睡去,也不知哪次出了纰漏,让这个小生命钻了空子。

有些意外

,但更多的是开心。

这是她与宁殷的孩子,是他们血脉的延续。

“本宫才刚怀上,待胎像稳定,再昭告天下。”

虞灵犀含笑吩咐胡桃,“去支些岁钱点心,都有赏。”

宁殷从浮光殿赶回来时,虞灵犀正倚在美人榻上,吩咐内侍去虞府报喜。

见到宁殷进门,她立刻坐起身来,期许道:“你都知道了?”

宁殷大氅上沾着细碎的霜雪,看了她的腹部许久,方沉沉“嗯”了声。

虞灵犀终于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那双乌沉沉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类似于欣喜惊讶的情绪。

虽说宁殷一向如此,叫人猜不透内心,但这种时候还这般喜怒不形于色,未免就让人担心了。

“怎么了,宁殷?”

虞灵犀拉住宁殷的手,仰首道,“你我要做爹娘了是件大喜事,该笑笑。”

他的指节硬朗而微凉,手背好看的青筋微微凸起,彰显着生杀予夺的力量。

宁殷解了大氅丢在一旁,坐在虞灵犀的身边,而后极慢、极慢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拥得那样紧,像是害怕失去什么。

虞灵犀感受着他无声汹涌的情绪,半晌,轻而坚定地转过身,直视宁殷幽深的眸道:“你在担心什么,宁殷?”

宁殷薄唇轻启,慢悠悠道:“它身上流着我的血。”

“是。”

虞灵犀颔首,“它是我们的结-合,自然流着我们的血液。”

“它会折磨你。”

生产前吸食血气,生产后索取乳水。若是和宁家人一样流着野兽的脏血,那长大了,亦会继续折磨她。

虞灵犀怔愣,随即明白过来:宁殷是担心这孩子继承了他的凉薄与疯狂,忌惮这孩子和他一样,对生母产生不了丝毫感恩敬畏。

在宁殷心里,父子、母子从来都不是什么光明伟大的象征。他没有感受过温暖,也无法产生舐犊之情,没人教过他这些。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厌恶自己的血脉胜过一切。更遑论,这条血脉是要以吸食他心爱之人的养分作为代价……

虞灵犀不知道宁殷心底,竟埋了这样重的心思。

“不是这样的,宁殷。孩子是希望的延续,而非苦难。”

虞灵犀抬手贴住宁殷冷白的脸颊,一字一句认真道,“你要往好处想,它或许会有我的眉眼性情,你的聪慧强大,我们的长处会在这个孩子身上得到延续。或许它会有些小缺点,会调皮,不过无碍,我们会教它为人处世。我不是丽妃,你也不是先帝,它会有截然不同的性情和人生,不是么?”

上一篇:郎悔 下一篇:腓腓只想当咸鱼[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