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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反派(18)

屋内的药味苦涩,虞灵犀拢袖站在檐下透气,想了想,她试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屏风后默了默,回答:“二十七。”

虞灵犀明知故问:“我是说,你以前的名字。”

又是片刻的沉默,宁殷道:“不记得了。”

闻言,虞灵犀露出狐疑的神情。

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记得回宫复仇;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能坐到摄政王的位置。

若非虞灵犀还带着前世的记忆,恐怕就要信了他这番鬼话。

“不管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不方便告知过往,这小猫都还给你。”

想起自己的来意,虞灵犀命侍婢将小猫搁在榻上,朝屏风后道:“因我体质特殊不能养猫,过两日你伤好些了,就将它一并带走,好生照料吧。”

屏风后,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系腰带的动作明显一顿。

她还是没有想过要留下他,哪怕他说过“什么都愿意做”。

见宁殷没有回话,虞灵犀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欲界仙都已毁,里头做营生的人因来路不明,不能卖做家奴。兄长说女奴会充入教坊司,男奴则会遣送边关充作徭役。你身负重伤,我虽不忍将你送去边境为苦力,却也不能留你长久……”

“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宁殷垂眸盖住眼底的情愫,从屏风后走出。

虞灵犀抬眸,微微怔神。

宁殷这张脸,不管她见过多少次,换个场景、服饰重逢,她仍是会被惊艳到。

他束好了头发,一袭暗青色的侍卫武袍穿在他身上,却是说不出的英俊挺拔。

宁殷走到虞灵犀面前,看上去清瘦的少年,却比她高上整整一个头。

虞灵犀不喜欢这种压迫感,正欲后退一步,便见宁殷垂首敛目,撩起武袍下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思绪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先一步反应。

虞灵犀一把抓住宁殷的胳膊,扶住他道:“你做什么?”

宁殷维持着屈膝欲下跪的姿势,漆黑的眸子里难得掠过一丝波澜。

他如丧家之犬的这些年,所有人都想把他踩在脚下、踏进烂泥里,面前这女人是唯一一个不想让他下跪的人。

“我向小姐辞行。”

宁殷仿佛看出了她的难处,艰涩道,“我虽想长留小姐身边,效犬马之劳,却也不该让小姐为难。”

虞灵犀微微讶然,他何时这般懂事了?

不过早走几日也好,省得自己见到他,总会想起前世那些破烂账。

何况,宁殷皇子的身份太过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让虞家卷入党派之争,她本就没想过要长远留他在此。

虞灵犀抬了抬他的臂膀,道:“辞行便辞行,跪什么?你且站好。”

宁殷这一跪,她可受不起。

她可以怨他揍他,唯独不会折辱他。

“我自知身份卑贱,蒙小姐救命之恩,本该为奴为仆终身侍奉小姐,结草衔环以报,但……”

宁殷看了虞灵犀一眼,又飞快垂下眼去。

那一眼当真是落寞又可怜,抿着毫无血色的唇,哑忍道,“但我是斗兽场逃出来的打奴,比最末等的奴仆更要卑贱,小姐不愿留我在侧也是应该的。我已叨扰小姐太久,一无所有,连这条命都是小姐给的,除了一跪,实在不知该如何答谢小姐深恩。”

“你……”虞灵犀心旌摇动,侧首打量宁殷。

他现在不甘又可怜的模样,简直和前世那个暴虐嗜血的疯子判若两人!

心中的怨愤与偏见三番五次被摧毁,虞灵犀终究软了语气,唤了胡桃进门,“去将剩下的那套衣裳包起来,再准备些干粮面食,给他一并带走。”

可宁殷却并不肯收。

“我虽为奴,却并非乞儿。”

顿了顿,宁殷望向榻上酣眠的小猫,“只是这猫,还请小姐为它另寻良人收养。”

虞灵犀问:“为何?你不喜欢它吗?”

宁殷轻轻摇首,带着少年人的倔强道:“我无家可归,不能让他跟着我流浪受苦。”

明知宁殷以后会权倾天下,虞灵犀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平白生出一丝淡淡的愧意。

“我走了,小姐保重。”

宁殷咳了声,忍着疼痛坚持躬身行礼,再直起身时,整张脸都白了。

他捂着胸口的伤处,转身朝相反的角门行去。虽然竭力挺直背脊,但步履却虚浮无比,看上去十分虚弱可怜。

不知为何,他如此顺着自己的心意,虞灵犀反倒没有想象中轻松。

她望着宁殷孤寂萧索的背影,眼里有动摇之色,仅是一瞬,又被她压了下去。

反正伤好了也是要走的,早几日晚几日并无区别。

身后半晌没动静。

虞灵犀顿了脚步,正迟疑他是不是走了,却忽听身后“咕咚”一声倒地闷响。

继而侍婢的惊呼传来:“小姐,他好像晕过去了!”

虞灵犀惊愕回头。

这辈子的宁殷这般脆弱的么?!

……

宁殷躺在榻上,面色糟糕得同死人无异。

老大夫切脉许久,皱眉道:“脉象虚浮,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若不是老大夫是信得过的人,且神情太过严肃,虞灵犀简直要怀疑宁殷是不是装晕。

她问:“他在府上精心休养了大半个月,汤药不断,伤势怎么不见一点好转?”

“说实话,这脉象凶极,老夫也从未见过。”

老大夫皱眉,“想来是外伤虽好,内伤未愈,伤筋动骨一百天哪!”

一百天?那岂不是要等到开春后才能伤好?

正头疼着,宁殷悠悠转醒。

他眼睫轻颤,漆黑的眸子对上虞灵犀复杂的视线。

而后,他想起什么似的,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坐起身来,咳得嘶哑道:“小姐,我这就走……”

“哎,你别动!”虞灵犀忙按住他,蹙眉道,“不要命了?”

宁殷抿了抿唇,苍白的俊颜浮现些许难堪:“我不能……再麻烦小姐。”

“你若是死在府门,只怕更麻烦。”

虞灵犀气得拍了下他的额头,没好气道,“灌了那么多药,都喝去哪里了?怎么一点也不像上辈子……”

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虞灵犀咬住饱满的下唇。

宁殷不明所以,但还是垂下眼,乖乖说了声:“抱歉。”

小可怜的模样,虞灵犀有气没法撒。

累了,懒得折腾了。

半晌她叹了声,无奈道:“躺着吧,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于是宁殷躺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虚弱归虚弱,眼睛倒是很亮,大概是高兴自己又能留下来。

野狗似的,执着又可怜。

他喉结滚动,喑哑道:“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小姐的。”

虞灵犀调开视线,轻哼道:“这些漂亮话,等你好起来再说。”

不多时,前去抓药的胡桃一路小跑着回来。

她脸上洋溢着喜意,还未进门便匆匆一福礼,笑道:“小姐,大小姐公差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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