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废弃的孤村也不知是什么风水宝地。
居然齐聚了三千年前的战备阵法、本土精怪月老庙的执念,以及魔界魔物的不明操作于一体。
三方势力交纵错杂,简直都炖成一锅粥了。
想到这里,言落月不由自嘲着摇头。
这月老庙上辈子没准是一杯奶茶呢——书○烧仙草,半杯都是料。喝着像稠粥,混搭好味道。
凌霜魂伸手捻起供案上倒扣的龙凤喜帖,喜帖刚一入手,他心中便微微松了口气。
帖子不是一张,而是一摞。
说明需要代办的离婚仪式有很多场,他们有着足够的周旋时间。
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次,凌霜魂镇定道:“我们先把第一对新人……旧人的婚事离了吧。”
他左右手各持一张喜帖,先看向左手的龙帖,端声念道:“胡兔叽!”
言落月:“……”
巫满霜:“……”
这名字实在太过创新,短短三个字里,竟充满了哲学性和禅意。
它让每个听到它的人,都下意识陷入无尽的思考:这位胡兔叽的本家,究竟是狐妖、兔妖、还是鸡妖?
凌霜魂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胡兔叽!”
巫满霜硬着头皮点点头:“我在。”
凌霜魂又看向右手凤帖,这回念了个比较正常的名字:“赵红儿。”
言落月应声:“我也在。”
下一瞬间,凌霜魂将一条手臂化作白鹤的翅膀。
他宛如跳大神一般,以翅为鼓,在上面响亮地一拍。
鹤歌悠扬的曲调,于深夜的月老庙中响起。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愈发显得此地神秘而诡异。
凌霜魂仰颈高歌道:
“三世不幸,结为姻亲。
山水一程,山穷水恶。
前世相逢,今生不见。
断缘——断缘——断缘——!”
一曲歌毕,言落月叹为观止。
又能敲锣又能唱歌,作为一个主持离婚仪式的司仪,
凌霜魂实在做到了比结婚司仪还要卖力。
用一阙鹤歌拉开了这场离婚仪式的序幕,凌霜魂深深吸了口气。
伯祖父的记载里,关于冥离婚仪式的举办细节,仅仅有一句话。
——“婚礼三拜而成,冥离婚礼则三骂而止,可为当世奇观。”
凌霜魂在心中暗暗估量道:离婚的话,应该就是按照婚礼步骤反着来。再把三拜换成三骂……好的,他明白了!
袍袖之下的拳头握紧,凌霜魂定了定神,长声呼道:“一、骂、天、地——”
巫满霜:“……”
言落月:“……”
啊,你说什么?
原来离婚仪式是这么办的吗?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言落月觉得,这时候自己本应该说些什么。
但这个由凌霜魂临时编造的仪式,实在太过反直觉。
导致言落月除了一句“卧槽”之外,居然大脑一片空白。
……话说,一句“卧槽”,也算是她骂过天地了吧?
至于巫满霜,更不用提了。
此刻,巫满霜呆立原地,像是海岛上屹立的巨石像,仿佛可以僵硬到天地的尽头。
从他的站姿上来看,小青蛇初出茅庐就遇到这种离谱之事,显然给心理造成了很大冲击。
恐怕从此以后,巫满霜对人世价值观都会产生不小的误解。
见小巫干脆不骂,小言又骂得太俗,凌霜魂只好以身作则,现场替骂。
他清了清喉咙,双唇微启,宛转的鹤歌在月老庙四壁碰撞出悠长的回音。
一时间,只听凌霜魂非常入戏地唱道:
“不开眼的老天啊,你何以把我和这杀千刀的配一程——”
言落月:“……”
实在没忍住,言落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凌霜魂非常大度地说:“你可以笑得再大声点,最好一边笑,一边骂上两句。”
这样就可以减轻他的工作量了。
妖族风俗敢爱敢恨,即使混血也是如此。
不管结婚离婚,在妖族的文化中都算喜事,所以笑上几声也没关系。
“哈哈哈哈哈!”
听到凌霜魂这么说,言落月当真非常痛快地笑了出来。
言落月一边笑,一边揉肚子,至于骂人……小龟龟不太擅长这个诶。
用言落月的笑声做拖延,凌霜魂的大脑飞快转动,思考着下一个步骤应该怎么承办。
按道理来说,“二拜高堂”是婚礼的正常顺序。
但要把它直接替换成“二骂高堂”,似乎有些逻辑不通畅。
毕竟,这破婚也不是家中高堂要拆的啊。
既然如此,那就……
凌霜魂气沉丹田,悠扬的声音传得很远:“二骂不肖子孙——”
他特意在子孙前面加了“不肖”两字,这样万一仪式出错,他也有个周转描补的余地。
二骂声回荡在又大又空的月老庙间,过于寂静的反应搞得三人都心中没底。
言落月小声朝凌霜魂问道:“你确定吗?”
这个步骤太特殊了,她还是觉得有点怪。
凌霜魂体态挺拔,身上衣服整理得无一丝褶皱,只有额头上一丝冷汗正沿着皮肤滴落下来。
他面色镇定若素,却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听着都发慌的答案:
“我不知道具体习俗,所有步骤,都是我现场编的!”
像他这么乱弹琴,无论月老庙做出什么反应都不奇怪。
所以小言小巫,你俩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凌霜魂的态度实在太过坦然,言落
月一时为之绝倒。
言落月嘴角抽搐,退回原地。
巫满霜忽然挪动脚步,朝她靠近了些,然后扯住她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
由于无法用眼神跟人交流的缘故,巫满霜通常会用肢体语言传递信号。
这一刻,并不是巫满霜有了什么新发现。
仅仅是他察觉了言落月内心轻微的焦躁,所以他碰碰她的袖子,想要安慰她。
在三人急切的等待中,月老庙终于有了反应。
被安静摆放在墙边的纸人里,有两只主动出列。它们的双脚挨着地面,一步步摩擦着往前走。
两只纸人行到棺材面前,就扑通一声,直板板地跪在地上,脚心仍然紧紧贴地。
由于这个姿势太过扭曲古怪,两只纸人的小腿都折得扁扁。
看样子,它们就是预备上前挨骂的不孝子孙了。
呼——凌霜魂赌对了。
言落月赶紧道:“小凌?司仪?快骂快骂。”
凌霜魂一瞪眼睛:“不是应该你俩骂的吗?”
言落月破罐子破摔道:“可我俩都不会骂,而且骂不到点儿上啊!”
“……”
司仪凌霜魂,骂骂咧咧地接过了替骂的工作。
他打开随身的水囊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嗓音洪亮地歌唱道:
“没能耐的儿孙啊,你怎么今儿才想起斩断这姻缘绳——”
言落月:“噗嗤。”
凌霜魂一眼望去,发现连小巫都在斗篷下低头偷笑,可见是完全跟着言落月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