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你让小巫背《报菜名》,真是个错误决定。
言落月同样不甘示弱地用眼神甩锅:
——什么?一开始不是你用蛇蛇菜谱,给满霜启蒙的吗?
从这点来看,巫满霜没当场摘下手套,给凌霜魂一个死亡握手,而是听话地跟读生字,心地已经很纯善了。
被两个朋友同时阻止,巫满霜显然有点无措。
他向左看了看言落月,又向右看了看凌霜魂,低声问道:“我……不能这样做吗?”
白纱的轮廓下,黑曜石般的眼眸仿佛像是一泓被击碎冰面的湖水。
杀性和狂意宛如锋利的冰魄,在湖面上静静飘动,又被湖岸克制地圈住。
言落月不言不语,牵起巫满霜带着手套的手掌。
她静静地看着巫满霜,在她温和的眼神里,碎裂的冰面渐渐消融,那潭复苏的湖水闪动着粼粼波光。
言落月没有直接回答“可以”或“不可以”。
她弯起眼睛冲巫满霜笑了笑:
“这个嘛,我们可以遇强则强,也可以遇强则弱。对于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只有脱外衣这一种解决方式呀。”
这句话里带着浓浓的调侃之意,巫满霜一听,耳根瞬间红得发亮。
他结结巴巴道:“我没有……我只是想……”
不等他说完,言落月就活泼地扯了扯巫满霜的袖子:“走,我们出去看看。”
飞碟外面,御剑而立的老者已经等得不耐烦。
他的声气里充满了浓浓的不悦,第三次沉声催促道:“里面的道友……”
这古怪法器的主人不知是谁。
要不是他还矜守着几分鸿通宫的面子,简直想学少爷刚才的样子,把神识探进去看看,这些人到底在摆什么谱!
唰啦一下,飞碟门被人一把拉开。
老者劈头就是一句:“我家少爷年轻气盛,犯了孩子脾气,还请阁下海涵……”
一句话未曾说完,就有三个人皮笑肉不笑地从舱内站了出来。
其中一人用白纱蒙眼。
剩下两人,则用两双乌黑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老者看。
老者:“……”
刹那之间,老者心中猛地咯噔响了一声。
等等,他刚刚并未用神识探查过法器里的修士。
谁能告诉他,这里面呆着的,怎么会是三个小孩儿?
一股不妙之情,缓缓涌上了老者心头。
他勉强问道:“你们家大人呢?”
个头最高的少年虽然身姿挺拔,容貌却是肉眼可见的青涩,年纪恐怕并不太大。
他清冷地摇了摇头:“就只有我们三个。”
少年很客气地请教道:“您刚刚说,您家少爷犯了孩子脾气?”
老者:“……”
一时之间,老者不由语塞。
对于自己在外耀武扬威的名声,鸿通宫一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毕竟,强大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欺压本就是彰显力量的方式。
……但在这里面,并不包括欺负小孩。
将军挥斥方遒,领兵横扫一城一州之地,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可以被人称一声“心狠手辣的枭雄”。
但将军横刀立马,公然抢走了路边小孩的炸鸡,啃掉所有脆皮以后再塞回去,就只会被人呸一声“泼皮无赖,没种的缩卵”。
不管作风再怎么飞扬跋扈、无法无天,他们鸿通宫也是要脸的!
吸了口气,老者到底多吃过几年咸盐。
他准备仗着自己年长,对这三个孩子教训一通,把此事糊弄过去。
老者沉下脸对凌霜魂吓唬道:
“我家少爷乃是鸿通宫的真传弟子钮书剑。看你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带着弟弟妹妹,知道什么话该说……”
话音未落,个头最矮的小姑娘一把捂住脸,“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老者:“……”
“哥、哥哥。”小姑娘啜泣道,“我们惹了这么大的事,还来得及给你过上十岁生日吗?”
老者:“……”
什么,居然还不满十岁?
这三个孩子是不是长得有点太着急了?
这念头仅仅一闪而过。
老者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三人的跟脚,应当都属于妖族。
听到言落月的哭声,巫满霜周身微微一震,似有所悟。
“妹妹,不要哭。”
他吸了口气,白纱下的双眼缓缓闭上。
巫满霜伸手在空中试探着摸索几下,终于坚强地挽住言落月的手臂。
“你已经是五岁的大孩子了,所以不能哭,知道吗?”
老者:“……”
淦他娘,这个年纪更小,才刚五岁。
还有,这个白纱蒙眼的小男孩,他莫非是个瞎子吗?
这一船人,小的小、弱的弱、病的病、残的残。
要不是眼见自家少爷先找的茬,老者几乎要感叹一声:这个配置,实在太他妈适合碰瓷了!
鸿通宫的飞舟体型太大,太过醒目。
才在半空中停泊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周围围观的飞行法器就渐渐多了起来。
不知那年轻人的神识在探查中又听到到什么,下一秒钟,船舱大门被他一把挥开:“东老,让他们都滚!”
像是要跟年轻人比着嗓子似的,被他这么一凶,小姑娘的立刻“嗷呜”一声,哭声直接往上抬高了八个调门。
年轻人:“……”
不动声色地,凌霜魂看了言落月一眼。
她是什么时候,学走了他唱花腔的发声技巧?
被这三个小孩搅和得脑袋发涨,东老闭了闭眼,太阳穴上鲜明地浮起两道青筋。
通常来说,只要没对上其他三大势力,无论鸿通宫办了什么事,对方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然而,小孩子打落牙齿,就是不必往肚里吞。
因为人家掉乳牙是个正常现象。
这牙不但可以掉,掉完后还可以惊天动地的呜呜直哭呢。
眼神稍稍一暗,东老对着身后飞舟打了个手势。
他示意飞舟上的弟子去清场,把那些凑热闹的小型飞行法器都“请”开。
只要事情不传开,他们就没有丢人。
刚做完这个动作,东老就发觉: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鹤氅少年正拿出一杆笔,匆匆往书简上记录着什么。
他一边记录,一边念出声道:“鸿通宫钮书剑仗着自己的权势,欺凌五岁稚童年幼,令稚童们在空中啼哭不止。
“钮书剑哂笑着说:飞舟是吾等所有,赏你看看便罢了,你难道以后也想有一个吗?
“说罢,钮书剑面现得意之色。稚童听了这话,啼哭声愈发高扬,这一幕所见者众。但凡是围观的人,都遭到了严厉的斥逐……”
东老:“……”
等等!虽说事实确实如此。但他们少爷的形象,怎么越来越从飞扬跋扈的本来面目,变成打鸡骂狗的猥琐小人了?
还有,这个记录的风格……
一个更加不妙、更加让人心中哐当的想法,渐渐涌上了东老的脑海。
他咽了口唾沫,问道:“你可是、可是妖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