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师兄可能有点和体态不符的胆小,连被滚圆魔粘住,第一反应都是叫小乖乖。
但,这就是这只滚圆魔随便欺负他师兄的理由吗?
唇角笑意如同冷铁,巫满霜又纵向在掌心上切了一刀。
这横竖两道伤口,恰似一条十字,康八水刚刚伸头看见,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天啊,看着都疼。
作为拥有再生能力的章鱼,康八水断臂时仍然面不改色。
问题是,巫师弟在掌心里划开的这个十字,也太像是海边渔民烤章鱼时,在章鱼脑袋上切出的十字刀花了吧!
下意识咂了一下舌头,康八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等等,巫师弟不是不能见血吗?
那现在这个面不改色给自己切十字刀放血的狠人,又是谁啊?
“……”
这一刻,康八水鲜明地怔忪了一下。
过去一个月里,巫满霜的种种表现,再次浮上他的心头。
在一连串的走马灯里,康八水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巫师弟的印象,好像出现了什么误会……
霎那之间,大颗大颗的血滴从天而降,被巫满霜挥手泼洒向那只巨型滚圆魔。
康八水惊异地见到,那只滚圆魔才只沾上了巫师弟的一滴鲜血,浑浊的胶质皮肉就枯萎似地干瘪了一大片。
它体态如此庞大,堪比五层楼阁。但在巫满霜洒落的鲜血之下,却畏惧得如同一个无力自保的婴儿一般。
见康师兄脖子伸得太长,言落月拽着他向后撤了撤。
“当心,康师兄。”言落月轻声道,“你别被满霜的血溅到。”
——这话放在别的场合,可能听起来非常冷酷无情。
但放在这个场合,那就相当于一份杀器运转起来时的安全说明。
至于言落月自己,倒是不加防备地站在巫满霜身边。
她和巫满霜一左一右,结结实实地把康八水挡在他们背后。
见到师弟师妹的表现,康八水越发感动,但也觉得不妥:“言师妹,你快到我身后来。”
“不用担心,康师兄。”言落月回头看了康八水一眼,委婉地表示,“这一点上,咱们两个的情况不太一样……”
康八水:“……”
对,他差点忘了,言师妹的生命之强大,可被誉为最放心托付送终之人啊!
沉默了片刻,康八水原地盘腿坐下。
他操纵着蝠鲼,追击起往远处逃窜的巨型滚圆魔来。
另一边,巫满霜蘸着自己的血。
他先是在空中画出固定纹路,再用灵气操纵着,把一个个阵法纹路甩手打在下方的滚圆魔身上。
不久前,他还羡慕康师兄自产自销,喷墨画符非常省钱。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也自产自销,用鲜血画了一回阵法。
言落月紧皱眉头,眼神几乎无法离开巫满霜流血不止的掌心。望着十字伤口内不要钱般流淌的鲜血,她无声地握紧了拳头。
瞧出巫满霜正在勾勒的阵型,言落月道:
“这个是……地缚阵?又添了七重攻击属性?”
“嗯。”
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副同款的银色手套戴好,言落月果断道:“我也来。”
她的阵法造诣不如巫满霜,但在一旁打个下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刚刚她也使用了不同法器,对这只巨型滚圆魔攻击过几回。
但这只滚圆魔十分邪门,凡是攻击都能被它当做能量,原样吃下。
所有靠近的法器也被它黏住,然后揉进自己的的身体里。
到头来,唯有巫满霜这种光是简单接触,就能带来巨大伤害的血液,成为了针对它的致命武器。
滚圆魔应该不懂阵法。
所以它可能不知道,那些带来剧烈疼痛和灼烧感的血液花纹,究竟代表着什么。
但在巫满霜的穷追不舍之下,滚圆魔显然意识到,危机正步步逼近。
在生命的威胁下,它也做出了自己的极地反击。
某一刻,正在给阵法描边的言落月忽然注意到,滚圆魔庞大圆滚的身躯,竟在微微地往内凹陷。
这举动就仿佛一只啤酒肚在尽力吸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它在攒大招。
刹那之间,言落月不假思索地把巫满霜朝身后一推,直接挡在了小蛇的身前。
下一刻,即使是言落月,都当场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那一瞬间,言落月眼中只剩下扑面而来的血光。
不是滚圆魔忽然羊驼附身,对这只大蝠鲼喷出一口带血的口水。
而是最高纯度的能量集合攻击,就是光的模样。
这一秒钟,言落月终于醒悟,那几百发攻击、她之前用法器做出的攻击,在被滚圆魔吞下以后,都去了哪里。
滚圆魔并不以这些攻击为食。
它像是一个滚动的仓库一样,把这些能量牢牢储存着。
然后在遇到大敌的时刻——比如今天,就一口气都喷发出来。
这只足有五层楼高的滚圆魔,它所储备的能量,绝对不止言落月刚刚打出的上百发攻击。
或者说,言落月刚刚的所有攻击加在一起,也不过是这只滚圆魔若干年积蕴下的九牛一毛。
霎时间,言落月整个人都被那可怖的血光淹没。
“言师妹!!!”
刚刚制作好的反甲1.0,这一刻甚至没有任何发挥空间。
还不等它反弹滚圆魔的攻击,圆滚滚的外壳就宛如一张沾了水的纸壳一样,被轻而易举地在这道攻击中粉碎。
——没办法,这套反甲的材料,毕竟是相比之下弱小很多的中型滚圆魔。
然后,那道由能量汇聚而成的血光,便货真价实地击打在了言落月身上。
“!!!”
原本在专心操纵法器的康八水,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攻击的余波四面散开,击中了法器蝠鲼。康八水不得不撤回精力,维持着法器的平稳下落。
然后,尘埃散去,露出了言落月的身影。
巫满霜第一时间用斗篷把沾血的手臂草草一掩,两三步扑了上去。
他伸手,想抓住言落月的手腕确定一下,可他随之看见了自己手套上沾着的鲜血。
手指挣扎地在半空中合拢,巫满霜的手臂无力垂下。透过白纱,他近乎惶急地望着言落月的脸。
“落月,你、你怎么样?”
伤口的疼痛是新鲜烧灼着的。
可当言落月的身影被血光笼罩的一瞬,他就只能体会到掉入冰窟般的寒冷。
在那短短的一眨眼里,巫满霜心中的恐惧,胜过他一无所知地在魔界破壳而出、胜过颠沛流离时无数次被人追捕、胜过被当做食粮饲养、胜过被魔物的巨口吞吃……
铺天盖地的恐惧像是没有边际的黑海,巫满霜被压缩在无光的海心之中。
前一天吹出的那些泡泡,仿佛每一颗上都倒映着言落月的笑脸,然后又同时破碎开来。
她纤细的身影没入血光,似乎也化作一片脆弱泡沫,在巫满霜的幻感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