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直以来,楚天阔理解的关押都是这个力度,那他们雪域上下,估计都流行外出不锁门。
——实际上,三人之前那场失败的逃离,确实是楚天阔有意为之。
但这并不是钓鱼执法,而是一场测验。
只有三个人都选择不逃跑,都留在最危险的屋舍里寻找自己的伙伴,才通过了楚天阔隐隐设下的那条标准线。
言落月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我听人说过,赌命榜主最喜欢眷顾同时揭榜的一群人。所以说,之前被你赠金送还的那些人,他们是不是没有通过你的测验?”
楚天阔微微摇头:“我也并不都是……这么温柔。”
他拿小女孩儿实在没办法,最好只好亮出踢脚趾、夹门缝、剪掉小辫子这样毫无威慑力的恐吓。
而且言落月从一开始起,就没有很怕他。
这就令事情难以往下进行。
假如言落月从刚一见面起,就像巫满霜一样敌视他、防备他、意图袭击他……楚天阔相信,那样的话,事态的进展一定会顺利很多。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言落月把双肘架到桌面上,用掌根托起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天阔。
“说真的,宋门主家的楚师兄。虽然你老是影射我的智力,但论起勇敢聪明来,我比桃桃小师姐也不差吧?”
“……”
楚天阔低头,用手指撑了一下额头,带着一丝没法子似地说道:
“抱歉了,江汀白家的小师妹……我并不是故意的。”
楚天阔得收回之前那两句对言落月智商的忧虑。
虽说,他当时真的是害怕孩子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事实证明,江汀白的这位小师妹,她确实又聪明,又勇敢,还有一点微微的淘气。
时隔八十年,终于又有情感真挚的三个少年人来到山茶镇。
这三人里,有一个可爱的小少女,勇敢机智不弱淘淘当年。
楚天阔愿把这视作某种宿命将偿的预兆。
言落月大胆猜测:“你想用我们摆出和当年一样的阵势,借此诱使来那片灰雾来吃?”
楚天阔没有立刻回答,从他眼角的肌肉走向来看,似乎在略略沉吟。
他犹豫道:“但现在你已经知道……”
楚天阔本想让三人一无所知地踏进一场“杀局”。
但在洞彻了整个计划后,因此激起的情绪,自然不会那样紧张,也不会那样真实。
言落月的手指在桌面上嗒嗒敲了两下,吸引到楚天阔的注意力。
“你会收回那些人的记忆,应该也一样能回收我的吧?”
“既然如此,大不了你之后把我这段记忆暂时遮住,等事后再还给我——关键是,你至少得先把整个流程跟我说一遍啊。”
楚天阔微微回神。
他刚一低头,就看见小姑娘正仰着脸,非常恳切地看着自己。
言落月道:“排练是非常重要的,真的,不骗你。”
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而且我们这边,也是有底牌的。”
“万一咱们两边准备好的招数互相对冲,被那鬼玩意儿给借机逃跑了,欧亨利听完都要揭棺而起,现场给咱俩写篇纪实小说。”
楚天阔:“……”
他没听懂这位小师妹的某些用词。
但言落月想要传达的大致精神,他已经领会了。
稍作沉吟,楚天阔便已经下定决心。
这不是一个三两句就能说完的简短计划,而小姑娘已经饿了好一阵肚子。
听见言落月腹中咕噜噜的微响,楚天阔笑了笑。
他先是给言落月倒了杯清茶,又把点心推过去,让小姑娘就着茶水慢慢吃。
下意识地做完这一系列照顾小孩子的动作后,铁灰色的面具下,楚天阔的双眼微微一弯。
“其实,我虽然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三个人帮我一把,但真正的诱饵并不是你们,而是我自己。”
言落月刚咬了一口绿豆糕,动作就骤然顿住:“诶?”
楚天阔冲她眨眨眼睛,带着一丝神秘之意问道:“——你吃过回锅肉吗?”
就连言落月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都被这惊天一问给搞蒙了。
“啊?”
楚天阔倒了杯淡酒,自斟自饮,把这道名菜形容得津津有味:
“我跟你说啊,这菜浓香扑鼻、酱汁淋漓。最要紧的诀窍就在于最后一步——回锅熬炒。厨子要把一直肉片炒出灯盏窝窝儿,火候方足……嗯,回锅肉可好吃了。”
言落月:“……”
言落月麻木地咽下口中的半段绿豆糕。
实不相瞒,在听完这个香辣咸美的形容以后,她的嘴里的绿豆糕,一下子就没味道了呢!
……
“如你们所见,这里就是山茶镇的旧址。”
灰袍人,或者说楚天阔如此说道。
凌霜魂极力地仰起头来。
只见男人铁灰色的面具下,薄唇唇缝冷酷地抿成一条平直的细线,仿佛已经不会再为世上的任何事动容。
……或许言语的力量当真无法打动他。
因为早在八十年前,这男人就已经被一只魔物吃空。
就在刚刚,昏迷中的凌霜魂被灰衣人手法粗暴的推醒。
他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已经换了一重洞天。
小巫和小言都在身旁,三人躺在一片空地上。
两侧房屋久久未经修葺,坍塌破旧,是个早已被废弃的人类居所。
还不等白鹤想出第二种说服的套路,楚天阔就先告诉他们,这里是山茶镇。
随后,他又给三人讲了个八十年前曾经发生在此地的故事。
他虽然言辞简短,但透露出的讯息却令人心惊。
那一瞬间,凌霜魂在脑海中分析出了十几条重要信息:
楚天阔不是走火入魔,为何世上会有那样的传言?
鸿通宫治下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们究竟知不知道?
宋清池还活着吗,难道这八十年来一直不知所踪……?
但比他反应更快的,却是平时闷声不响的小巫。
巫满霜透过白纱,将目光死死地钉在楚天阔脸上。
他甚至没用上疑问的语气,直接一字一顿地确认道:
“你要把同样的戏码安在我们身上,再演一次?”
凌霜魂:“什……”
他甚至都没想到这一点,小巫是怎么立刻就反应过来的?
虽说人心向恶,但小巫在这方面的灵觉,是不是也太敏锐了一些?
不等凌霜魂理清自己的念头,楚天阔就毫无欢乐地牵动嘴角,果断而沙哑地承认了巫满霜的猜测。
“八十年前的楚天阔走火入魔,是假的。但八十年后的楚天阔心魔横生,却是真的。”
灰衣人的眼神像是刀锋一样从三人身上削过,最后落在巫满霜的身上。
“我也很想看看,世人在面对同样困境的时候,都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楚兄,楚剑君、楚剑尊,你不能这样——”
凌霜魂一连呼叫了几声,又疾又快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