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比起凌霜魂自己的经历,更值得一提的自然是……
凌霜魂展开自己的书简,对着言落月和巫满霜隔空展示了一下。
他抚掌道:“小言,小巫,你们想不到,我这次究竟又收集到了多少记录素材。”
假以时日,凌霜魂将这些内容整理出来,也可撰写成一部时人笔记。
若是有幸,或许还能被归元宗等各大宗门收录在藏书阁里,将这些属于人间的宛转故事藏于架上,留待后人翻阅。
言落月借过凌霜魂的书简看了两眼,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对了,小凌,你的《言落月传》是怎么写的?”
凌霜魂的这部书简,乃是一本特殊的法宝。除了鹤族史官之外,其他人想要阅览,就只能看见主人家替他们翻好的页面。
“你想看那个?”凌霜魂倾身过来,唰唰地翻动书册蝴蝶页。
“唔,关于小言你的《言落月传》,我已经三易其稿。第一次是这本《言落月传》,第二次是把你和小巫合传,第三次嘛……”
凌霜魂含糊地说道:“就是把你们的合传,改成了《落月满霜传》了。”
言落月自然知道被凌霜魂省略的内容是什么。
白鹤是在得知言落月和巫满霜的神物身份以后,才将列传名字更改。
有时就是这样:对于某些时事,史书讳笔,但野史里却总会以各种潜藏的方式,流露出一二端倪。
在言落月和巫满霜决定对大众公开身份之前,凌霜魂不会直接把“落月之木”和“满霜之石”的化身故事记在书简里。
但若有一日,后人们循着已知的线索往回追溯,便可从凌霜魂的三次修改中,窥得当年旧事的蛛丝马迹。
——哦,原来言落月和巫满霜在觉悟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并没有对他们的朋友隐瞒!
凌霜魂笑着合上书页:“而这前人遗留的痕迹,还有日后探寻的过程,就是我等史官的浪漫了。”
言落月转了转眼睛,附耳和凌霜魂说了几句话。
凌霜魂先是好好听着,随后便睁大了眼睛。
“这……”白鹤喃喃道,“我虽是写野史的,可这也太野了吧?”
言落月笑着看他:“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让我想想。”凌霜魂肃穆道,“这事,我还是得仔细想想。”
趁着凌霜魂思考的时间,言落月挤到了言雨身边。
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告知,如今总算有了空闲。
言落月还像是小时候那样,坐在言雨身边,抱住雨姐的一条手臂。
她的脑袋靠在言雨馨软的肩头,而雨姐身上的淡淡芬芳味道,也从香囊间缓缓扩散开来。
“雨姐,你听我说,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那故事关于言落月,关于巫满霜,关于落月之木和满霜之石相守的时光,还有此方世界遭遇入侵后,他们共同捏出化身的决定。
在故事的最后,言落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说:“所以,雨姐,我并不是言枫夫妇留下的蛋。”
伴随着话音落下,言落月的心跳加快了几拍,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忐忑。
言雨偏头看向言落月,她的眸光仍然那么温柔,像水晶,像宝珠,像是春日里云宁大泽平静的水面。
然后水面忽然动了起来,仿佛有人在里面丢出一片小石头,一连打了二三十个水漂似的。
言雨笑道:“那我便知道了。”
“——你是落月之木送给我的妹妹。”
言落月的双眼蓦然亮起。
下一秒钟,她便被言雨疼爱地揉进了自己的怀里。
言雨絮絮问道:“你还没和干弟他们两个说呢?”
“嗯,哥哥们醉得睡着了。等他们醒来后说。”
“这就对了,”言雨心满意足地说道,“重要消息就是要先告诉姐姐。”
言落月:“???”
这发言实在有点背离言雨平时的性格,言落月忍不住从雨姐怀里钻出头来,重新确认了一下言雨有没有被人掉包。
看清了言落月的眼神以后,言雨噗嗤失笑。
她轻轻道:“哎呀,你们年纪相近,一直玩得很好,我心里替你们高兴。但偶尔你先和我分享重要消息,姐姐也会有点小骄傲的嘛。”
言落月:“!!!”
这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没想到,雨姐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言雨缓缓捋着言落月的头发,慢悠悠地说道:
“一开始呢,我收养你,是因为干弟抱走了你。而干弟想抱走你,是因为他错以为你是枫叔的孩子。”
“但所谓缘分,就是这样奇妙的事。因缘之启,或许只是阴差阳错,但最后的善果,却总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一次失手滑落的蛋壳,便把他们三人的缘分,牢牢地牵系在了一起。
言雨微笑道:“而现在,我和干弟爱你,只因为你是我们的妹妹。”
而这,便是命运的最佳安排。
……
大概今天真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又或者,姬轻鸿被沿途所见的每一分喜气感染。
对于大家朝他递来的酒盏,姬轻鸿居然来者不拒。
一开始,只有江汀白陪着自斟自饮的姬轻鸿喝了几杯。
再后来,宓记尘加入了敬酒大军。
随后就是敢于尝试新鲜事物的楚天阔、从醉酒中醒来喝第二轮的岑鸣霄、以及被强行拍醒拉来凑热闹的言干和桑戟……
言落月特意请凌霜魂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嘿,等两个沙雕哥哥彻底酒醒,这事大概够他们吹嘘半年的。
——想不到吧,就那个姬轻鸿,我们和他谈笑风生,还在酒桌上出老千灌他酒呢!
——然后我们活着下了酒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言落月站在梅树下仰头观花时,姬轻鸿信步走来。
他指间还捻着一只白玉酒盏,酒杯几乎与他的手指和白发同色。
姬轻鸿身上也殊无酒气,唯有赤红的眼眸宛如满树灼灼盛放的红梅,当中浸染两三分笑意。
“你上次……”姬轻鸿慢慢地说道,“鸿通宫一役时,你问到了我的情火……”
言落月背手转身,耐心地等待姬轻鸿把话说完。
姬轻鸿沉吟片刻,很快又说道:“刚刚我听岑鸣霄说,落月之木里储藏着部分修士魂魄,那些人自号‘玩家’。唔,还有你先前传给我的那只纸鹤……”
言落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很大方地承认了:“嗯,是有这么回事。”
她挑了挑眉毛,打趣道:“我还以为,师尊一进门就会问我这事呢。”
姬轻鸿不疾不徐地晃了晃手中酒杯:“我以为,浅酌几杯再来问,反而更好。”
听出姬轻鸿的言外之意,言落月当真有点吃惊了。
她眨眨眼睛:“原来像您这样的人,居然会借酒壮胆。”
姬轻鸿哑然失笑,从容而坦诚地闭上了眼睛。
“近乡情更怯……我终究只是个凡人。”
从来无情无欲,只以乐子为上,让修真界里一众人恨得牙根直痒痒的姬妖尊,在这一刻终于落入凡尘。